杨冠心里清楚,现在,自己己经是走投无路,到杳无人烟的深山里与羊儿为伴,也许是除了追随父母以外唯一可行的选择。
自从那天被郭小青从医院九楼的天台上拽了下来,他已经彻底放弃了那种想法。
不为别的,仅仅是因为让自己无数次从睡梦中惊醒的那个画面:
电光火石之间,自己看到的那张熟悉的脸,还有那个没来得及喊出的名字:
“常勇!”
没有痕迹,没有证据!
有的只是杨冠自己内心的坚定信念。
一切只能靠自己!
三天后,杨冠赶着杨德才紧急买来的五十只半大的山羊,来到已经离开了十年的曾经的家乡老村。
老村在大山的深处,离移民新村有二十多公里,原来有一条能够让农用三轮车通过的砂石路,十年时间没有维护,雨水冲刷,山石滚落,现在只有两轮摩托车才能勉强通过,要是步行的话,至少需要六个小时。
杨德才已经和来宝达成了协议,以后,每隔十天由来宝骑着摩托车,替他进山给杨冠送一次生活物资,跑一趟,他给来宝五十块钱的劳务费。
“杨冠”——“羊倌”
环顾着周围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杨冠自嘲:
“也许,这一切都是自已命中早已注定的事情。”
金山县地处把整个中国分隔成南北两个部分的那座著名山系的东段,以盛产黄金闻名于世,年产黄金数十吨,是全国最大的黄金生产基地。
金山的黄金产业极为发达,县城里,挂着“黄金提纯”、“首饰加工翻新”招牌的店铺,遍布大街小巷,足足有一百多家。
杨冠穿行在金山县城的大街上。
他穿着一身显得有些宽大的旧运动服,头戴遮阳帽,偌大的口罩几乎遮住了整个面部,避开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繁华大街,专挑那些背街小巷转悠。
时值深秋,天气还没有寒冷到需要戴口罩的程度,杨冠的这付装扮未免让路人侧目而视。
杨冠的本意是尽量低调,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没有办法,如果不戴口罩,自己那副狰狞的面孔会吓到别人,会让和自己打交道的人感到恐惧。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了块医用纱布,自制了这个超大号的口罩,把除了眼睛之外的整个面部捂得严严实实。
杨冠挑了一家看起来生意冷清,挂着“至诚金铺”招牌的铺子走了进去。
正是午饭时间,店里没有顾客,店员们也都吃饭去了,铺子里只有面容富态,脖子上挂着硕大的金链子老板一个人,坐在柜台后边宽大的皮椅子上玩手机。
“你们这里收砂金吗?”
杨冠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板的眼神盯在手机上,头也没抬,用夹杂着江浙一带口音的普通话回答:
“我开店难道是为了玩的幺,当然收的呀!”
“大概是多少钱一克?”
老板抬起头,打量着眼前这个戴着大口罩的小伙子,用不耐烦的口气说道:
“看来你真是个生瓜蛋子,没的样品,不晓得成色,打问什么价格,你是在和我开玩笑的吗?”
杨冠从贴身的衬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小纸包递了过去:
“这是样品,老板看看成色咋样?”
金铺老板打开小纸包,看到里边包裹着绿豆大的一小撮闪烁着淡黄色光泽的砂金,顿时眼睛发光,脸上堆满了笑容。他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使劲地搓了搓砂金,然后用小竹签挑了一点,放到柜台上盛着酸性液体的玻璃器皿里,仔细观察着液体中冒出的一串微小的气泡。
老板把杨冠拉进柜台里,摁他在自己的大班椅上坐了下来,搓着手笑眯眯地说:
“兄弟,你这个货的成色不是太好,最多不超过八成,现在市面上的行情顶多就是一百八。我看小兄弟是个新手,你的货要是有量,我可以给你再加点价。”
“诚信金铺”是杨冠一上午进的第四个金店,前几家对自己样品的成色和报价大致都差不多,最高的出价就是一百八十元每克。
杨冠虽然从来没做过生意,更不知道砂金市场的行情和规矩,但货比三家不吃亏的道理还是懂得。
他不想再浪费时间,准备出手了:
“老板,我手里的东西不多,只有五十来克,你看价格能不能加到两百元,以后我再搞到的砂金,全送到你这里来行不行?”
老板装出为难的样子:
“五十克太少了,这个价不值得搞吆,要是有个几百克还可以商量。”
杨冠稍稍犹豫了一下:
“我手里现在只有这么多。”
金铺的老板在生意场上混了多少年,岂能感觉不到杨冠刹那间的犹豫:
“我看小兄弟是个老实人,赚不赚钱无所谓啦,权当交个朋友,就按你说的价成交,每克两百元。小弟记着,老兄我姓李,你以后有货一定要送到李哥这里呦。”
李老板把杨冠的金砂放到千分之一精度的电子天平上称量,共五十四点二克,总价一万零八百四十元,付款时,他大方地凑了一个整数,付给了杨冠一万一千元。
兜里揣着厚厚一叠现金,杨冠没有心思继续在街上转悠,直接回到了自己下榻的“天佑宾馆”
这次从家里出来,杨冠总共只带了从来宝那里借来的五百块钱,除了来时的车票和两顿最简单的饭菜,到金山后,身上只剩下三百多块钱。他在县城里转悠了两个小时,最后才选定了地处县城中心地段的“天佑宾馆”。
“天佑宾馆”是一栋十多层高的大厦,看起来豪华气派,门前宽阔的停车场上,停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汽车,几个身穿制服的保安,来来往往地在门前巡视。
杨冠之所以选择住在这里,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同“天佑宾馆”一街之隔的马路对面,就是金山县公安局,住在这里,至少心里能踏实一些。
这次出来,杨冠随身携带了两千多克砂金。本来他准备带五千克,临行时,出于安全考虑,把多一半金砂又放回了老村故居的地窖里。
毕竟这是自已第一次去金山,赚钱是次要的,主要的目的是探路,是为自己下一步的计划做准备。
尽管随身只带了很少的一部分金砂,杨冠也知道,这些金砂的价格足有几十万元,他不愿意为了节省一点费用,冒险住到那些条件简陋,来往人员复杂的小招待所。
前台的工作人员虽然对杨冠的装束有些诧异,但还是很有职业素养地只查验了身份证,并没要求他摘掉口罩。
杨冠要了一间最便宜的单人间,标价2八八元,交完押金,他的身上只剩下不到三十块钱。
杨冠揣着第一次出售金砂得到的一万多块钱,匆匆回到宾馆,在前台续交了300块钱的押金,回到自己所住的903房间,反锁好房门,挂上安全链,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摘掉已经有些潮湿的口罩,仰面朝天倒卧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
“终于走出了第一步!”
两年多了,杨冠第一次有了神清气爽的感觉,心情变得格外的轻松。
知道了市场行情,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
下午多带几份金砂上街,争取明天上午把手里的东西全部出手,赶下午的班车回去,连夜进山,让代替自己放羊的来宝及早回家,免得他父母起疑心。
对了,下午得去银行办一张储蓄卡,把出售金砂的钱存到卡里去,背着几十万的现金总是提心吊胆。不知道银行检查的严不严,自己虽然有身份证,但受伤以后的面容和身份证的照片完全不像一个人,医院的诊断证明和病历自己都带着,不知道银行能不能接受?
想着接下来的安排,杨冠迷迷糊糊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