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车中突然陷入一片沉寂,老者拂了拂腿边的手杖,若有所思。他转过脸对着窗外,不知是望着路上的行人,还是瞧那街沿的商铺,格外出神。
坐在一旁,从小纵横在帮会中的马尾男很快地看出了老者的顾虑。“今天你们俩,”他神情忽转严肃,拍了拍前面俩位西装大汉,冷冷道,“什么也没听到!”
开车和副驾上的西装大汉背上不禁冒了冷汗,连忙应答:“是是是!”
老者叹了叹道:“不必如此,说话的胆我还是有的,该来的总是会来。”
放下了手中红杖,老者逐个掰起了三个手指头:“铁斧门的王斗、清铃帮的颜若霞还有三合会的仇玉三人联手,凭一己之力,可有人胜得?”
铁斧门王斗从不使斧,二十四岁以单指破铁斧四大长老围合,继任铁斧新主。王斗喜欢和人打赌,曾经仅靠一指做起了五十个俯卧撑,赢得锅满瓢盈。
清铃出,鬼神退。光从这个黑道上人尽皆知的名号便知,虽为女人的颜若霞有多么地恐怖。她同样也没有武器,也没有任何奇劲蛮力,能让她树于黑道数十载,立于不败之地的,是她超乎常人的观察力和记忆力。与她联手的人即便没有多少功夫,也能与顶级高手一战。
而说到三合会的仇玉,除了被刚出道的天龙帮帮主鬼刀辛无败过一次,从未有过敌手。
此三人一位门主、一位白扇、一位红棍,相互配合,即便是天龙帮辛无也没有多大的胜算。
马尾男自然是晓得这几位的厉害,不假思索道:“这样人怕是还没出生?”
老者哼笑:“倒还真的有一个人,码头那位。”
马尾男瞪直了眼,握紧了拳头,呼吸也变得紧张了些:“竟有此事,就凭那位大叔?”
“就是他,也只有他!”老者咬了咬牙。
马尾男半信半疑地问道:“爷爷您不会认错?”
“几十年前,刚出江湖便退江湖,那人好似划天流星,短暂而夺目。”老者斜视着窗外,神情凝重。
“他如何战得那三人合力?”
“哼,三人?他战的可是四人,我们帮主也在内。”
数十年前,国共内战,大量的奇人异士以及国军残寇逃至香岛,形成了香岛黑社会的一股中坚力量。而突然有一天,各大帮会首领的桌子上多出了一封信,一封没有署名的挑战信。
信中口气十分狂傲,大家不知道这是个不要命的疯子,还是哪方的派来向黑道挑事的刺头。出于谨慎起见,各帮首脑开了个会,最终以颇具实力的王斗、颜若霞、仇玉和辛无四人应敌。
老者继续讲道:“但凡讨教过他的人,无一不是心有余悸,大家虽不知他的名字,但给了他一个称谓——一剑追魂!”
“一剑追魂?我怎么没听过?”马尾男直接侧过了身,朝着老者问道。
“一剑追心魂,万般可奈何?当年帮主败在那人手下亦如此感慨。那时四人皆败,为了不让各自脸面难看,大家约定不再提及此事。”
“帮主神武盖世,一刀可定平川,怎可能落败于这般谦儒之辈?”马尾男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你觉得到刀剑能敌得过枪炮嘛?”
马尾男脸上迅速多了一份鄙夷:“自然不行。您意思那人暗中使了枪?”
“不,放冷枪的是我”老者放低了声音,目光闪烁。
“啊!爷爷您?”
当年四人来到与寄信约战的无名青年定好竹叶林,天色近黄昏,林寂空飞鸟。
那可真是一个适合决斗的地方,地处偏僻,人迹稀少,最关键的是竹林的诗情画意多少可以缓和生死搏斗的紧张与单调。
无名青年虽然口气嚣张,但脸上却没有一丝的戾气,只有湖面一般的平静。他让四人不用保留,全力一起上。
四人围攻无名青年,却被招招避开,放佛他们每一次出手都能被事前洞悉,而无名青年的动作快得近乎出现了残影,令人完全捉摸不透。
混战数回合后,颜若霞敏锐地看出了这是无名青年使的诈。四人合围看似声势浩大,但实际上根本没法发挥出四人的特长,反而会被无名青年试探出每人的弱点然后各个击破。
于是颜若霞退出了战斗,在一旁观察指挥王斗和仇玉,而辛无则也停在一旁,举起手中的刀,伺机寻找破绽砍去致命的一刀。
“当时那人见四人阵势布开,便没有缠斗之意,只见他的臂膀忽然布满了漆黑的条纹,仅以一掌便将王斗、仇玉二人击倒伏地。当时我偷偷跟了过去,躲在一旁的石头边。我担心帮主便”老者哽咽,没有再说下去。
“爷爷,那后来呢?”
“就在我瞄准他放了那一枪之后,我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哦?”
“你说爷爷我二十米内开枪可会失手?”老者摸了摸手杖,神色孤傲。
马尾男激动地答道:“当年您在国军的时候,四百米一枪暗猎鬼子中队长,百米之内您可谓死神!”
“然而那次区区二十米,我的子弹却跑歪了。”老者微微颔首,面上有些神伤。
“竟有这等事!”
“当时我偷偷放出那一枪时,帮主也向他挥去了致命一刀。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那个人必死无疑,枪下或是刀下。”
“但他没有,不但没有死,连伤也不曾有。”老者无奈地摇了摇头。
马尾男忍不住哽咽:“他竟同时躲得了同样致命的枪与刀?”
“不,那人没躲,似乎也不屑于躲。”
“不躲难不成硬接?莫非他是鬼不怕死?”马尾男额头的汗珠已有豆大。
“他既可以说是接下了也可以说是躲开了!而做到这一点,他所凭借的不是什么不死之身,而是手中的钢匕。”
“匕首?怎么回事?”
老者微合双目,叹了口气:“因为从一开始,我便是自作聪明。”
“爷爷何出此言?”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已经发现了躲在一旁的我。”
“可即便如此他又怎知您何时开的枪?分心场外,难道他不清楚帮主的刀有多利?”
“他明白,但他更明白,刀敌不过枪!”
马尾男有些里雾里,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头。
风哗哗然,那时就在无名青年放倒王斗和仇玉的刹那间,一旁的颜若霞迅速捕捉到了他的空挡,指挥辛无向其冲刀。刀才刚出,颜若霞嘴角微抿,竟抬头望起了月亮。她以为,片刻之后,刀入血溅,那样的画面对于她一个女人来说,实在不如那幽明的月色来得和谐些。
只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血确实溅起,而刀却没有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