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铭书院琴科位于南院的观雅堂,今日虽未有课程,但琴科的先生范谦城仍在堂内研习琴谱,堂内焚香浸韵,陈设雅致,幽然清和,超凡脱俗。
范谦城一身蓝衣轻衫,一头披肩的长发,虽已至三十又七,但脸庞清秀如溪流,脸上丝毫看不到褶皱。三十岁那年,以一曲《林间松涛录》名扬北盛,曲风流畅清和,潇洒脱俗。然而之后却销声匿迹隐匿了七年,直到今年夏季,尚铭书院开设琴科,他才被院首曲暮舟招进书院。
外人眼中,尚铭书院琴科先生范谦城恬静无欲,有神人之风姿,志趣高雅,才华横溢,却也朴素静雅,为人低调,出任琴科先生后,除了在书院教学,虽诸多雅士登门请教,均被拒之门外。
姜逸娴平素很少来琴科,抵达观雅堂后,学侍将她带进了琴室,琴室内摆着各色古琴二十余架,学侍给姜逸娴介绍:“平素学生们就是在这里练琴。”姜逸娴停下来粗略地看了一眼,确认了琴室里的琴,与尹皓林家中的琴相去甚远。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芷桓先生。”正堂一旁内室的帘幕被掀开,范谦城带着笑脸走了进来,“先生今日可是有雅兴,来我这观雅堂抚琴?”
“叶先生,许久不见,仍是这般琼林瑶树,曲水流觞,风流洒脱。”姜逸娴亦笑脸相迎,接着说到:“不抚琴,难道就不能来此处观先生之大雅?”
“哈哈哈,当然可以。”范谦城径直走到了堂中的教习古琴,落座后大方地说到:“先生今日要听哪一曲?”
姜逸娴则向前走了两步,头稍稍地低了下来,但眼神始终游离着,没有回答。范谦城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对那学侍说:“你先下去。”
见那学侍已走,范谦城起身说到:“先生有什么事,尽管直说,叶某人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
姜逸娴又上前了两步,道:“先生,我门下的学生尹皓林,你可曾有印象?”
“尹皓林?”范谦城眼神飘忽,一时竟想不出如何应答。“他来学琴科的时日不久,只学了最为基本的指法,学会了认谱,琴艺粗疏,演奏也不流畅,约摸只学会了挑和拨。”范谦城说到。
“那他平素学琴,可否有和其他学生不一样之处?”
范谦城双眉下沉,“平素尹皓林来的时日也不多,琴艺又处于入门阶段,所以叶某着实没有太多注意,但是……他好像特别喜欢观别人抚琴,而且不管其他学生琴艺如何,他都听得津津有味,而且……而且他经常拿着一本琴谱,对照着琴谱,一音一阶地演奏。”
姜逸娴随即从怀中掏出了那《节令玄品》,问到:“可是这一本?”
范谦城眼前一亮,道:“对,就是这本《节令玄品》!我每次走到他身旁的时候,他总不自觉地把书藏了起来,好像不愿意让人看到。”
看到姜逸娴神思游离,范谦城随即问到:“先生,这琴谱到底有何来头,可否借叶某一阅?”
“姜某今日叨扰,还望先生宽宥,只是这《节令玄品》事关重大,今日如有合适时机,先生自会知道。”
范谦城倒也洒脱展颜微笑道:“既如此也无妨,叶某从不强人所难。”
范谦城把姜逸娴送到门口,恭敬地拜别。姜逸娴走出观雅堂门口,迎面走上来两位自己的门生,两个白衣学生恭敬地作揖行礼后,便往观雅堂走去。
“我听说你前几日去看了晋阳派传人王佳海的乐集,我听说他可是近几年第一次出山抚琴。”其中一个学生边走边说到。
“别说了,他那新出的曲子《拾岁赋》,音韵混沌,繁乱无章,曲调散漫,让人大跌眼镜,很多人都扫兴而归。”
听到这里,姜逸娴下意识地停了下来,回头望向两人。
此时范谦城已经回到了堂中的教习琴边落座,两个学生向范谦城躬礼后仍在不停地叨絮。
“不对啊,他之前那曲《金城苦水录》可是闻名北盛,很多名家都称其为‘太古遗音’,大音希声,大道至简,谁听了不喜欢啊!”
范谦城闻罢,也被两个学生所言吸引,眼神开始从低垂变得昂扬。
“就是啊,很多人都是冲着《金城苦水录》去的,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弹。我听说啊,他以后再也不会弹《金城苦水录》了。”
范谦城听了之后,倒也有几分讶异:“晋阳派王佳海,虽在北盛琴苑算不上顶尖名流,但也不至于你所说,音韵混沌,是你琴艺卑略,还不足以品鉴吧。”
“不是啊先生,当场的还有很多人都觉得不好,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尹皓林,他也在场的。”那白衣学生向范谦城走了两步。
此时的姜逸娴像被一支利剑刺中,双眼睁大,开始迅速走向那个学生。
“世间品琴论乐,论的是好(第四声)与否,而非好(第三声)与否……”正当范谦城抬起头来准备继续说时,看到姜逸娴已经走到了那学生身后。
“崔浩,你刚才说,尹皓林也在王佳海的乐集?”姜逸娴急切地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