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逸娴整晚都睡得很浅，她脑海中不断地涌出尹皓林的面庞，实在很难把那张眉目清秀，神色淡泊的面孔与一个嗜血刺客联系在一起。
而当她把尹皓林之事告诉韩天慕时，韩天慕噔地一下从饭桌上立了起来，“你的学生竟然是东靖的刺客？他就是那天来的蝠弓吗？”
“这个还不太清楚，整件事神意廷已经介入了，应该很快就有结果。天慕，你回来这几天，我总觉得北盛不安宁。”
“你那学生尹皓林是什么时候死的？”
“就在昨晚，听说还是被神意廷和禁军合力击杀的。”
韩天慕此时心中已如翻江倒海，“昨晚……”他有些出神地说到。他突然想起那日武鸠所言，东靖新帝宋安令代号“秋烛”的导师，在北盛秘密训练了一支“青队”，或许他那学生尹皓林，就是这青队中的一员。
“昨晚怎么了？”
“快说说你那学生。”韩天慕突然说到，“他一介白衣，怎么就成了刺客了？”
“我也很错愕，他平素都不善骑射，手无缚鸡之力，每日研读经史子集，马上就是春闱了，他可是曲院首看好能进士及第的啊……直到现在，我也很难相信他会是东靖的刺客。”
韩天慕此时脸上阴密布，“真不知道这北盛城里，藏着多少黑手……”
随后姜逸娴又将古琴之惑都跟韩天慕倾诉，尤其在得知是孟仲旭接手了案件之后，韩天慕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眼前这个他最亲密无间的人，却似在无意中，捅了自己一刀——他第一次有了想跟姜逸娴坦白自己身份的冲动。
在尚铭书院和尹皓林的家中调查了一整天，孟仲旭回到神意廷，煎上一壶毛尖，细细回忆起今日所发生的一切。
虽然青队成员隐藏得十分隐秘，但此时细想起来，羽天翼交易的消息究竟是被何人泄露，找到己方的内鬼，似乎更加急迫。
他摸着自己的鼻梁，此时已有七分疲惫，在幽暗的灯光下竟开始打起了盹。
严纲此时走到了进来，轻声咳嗽了两下，轻声说到：“大人。”
孟仲旭立马睁开了眼，顿了顿之后，长舒一口气，道：“说吧。”
“韩府的谍探午后回来了，说韩天慕昨晚一直没有出韩府。”
“证据呢？”
严纲吞了一口气至咽喉，“他从一个丫鬟那里打听的，丫鬟说韩天慕和姜逸娴那个……整个亥时，他们房间响动都很大，那个丫鬟说的时候脸都红了，还说他们家将军很厉害……还有……”
“还有什么？”
“那丫鬟亲自把整个床单都换洗了……”
“行了行了，谁要听你说这些。”孟仲旭白了严纲一眼，道：“如果昨晚那个分身不是韩天慕，那会是谁？难道荀千烈没有死？”
“将军，你不是看见了荀千烈死在鹤鸣山戈壁上了吗？”
“我到的时候，韩天慕已经将他火化了。”
“如果是荀千烈，就说明韩天慕在说谎，他极有可能已经被策反了。”
孟仲旭此时双目凝重，思虑更甚，“严纲，你可知道这世上能幻化出分身的，其实并不只有千乌无痕。”
他接着站起身来，舒展眉目，“晋阳暮川派，也有分身幻影的功夫，只不过……暮川派灭门已有时日，这世上还能使出来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严纲此时又凑到孟仲旭身旁，道：“说了这么多，大人，你还是觉得韩天慕可信吗？”
“朽木不可雕！”孟仲旭盯着严纲的双眸，“神意廷门训最重要的四个字，你忘了？”
严纲嗫嚅着说到：“无偶，无信。”
对于神意廷来说，这四个字是他们立身于北盛之本，“无偶”表面虽指神意廷门人不允许婚配，但第二重意思在于：这世界从未有偶尔与巧合，这世界上任何人都不可信。
说罢，舒毓也回到廷内，在孟仲旭面前拱礼道：“大人。”严纲一见到舒毓，原本紧绷的脸，也立马放轻松了，“舒……”
“你先下去。”孟仲旭道。
“啊？”严纲有些诧异。
“啊什么啊？你的话本座已经问完了。”
“哦……”严纲嘟囔着嘴，与舒毓擦肩而过。
房内只剩下孟仲旭和舒毓，舒毓缓缓抬起头，“许凌烟的身份，确实存疑。前朝延帝四十三年前，她曾是与柳国公侄女柳玥的侍婢，那时她的名字还是许灵儿，柳玥进宫当了妃子，她也跟着一起进了宫。当年发生了一件怪事，柳玥怀上龙子，却被太医诊断出胎位不正，及有可能流产，可没过多久，柳玥却最终顺产诞下七皇子，当上了柳贵妃。一年之后，许灵儿却离奇在宫中消失，内务府的名录上注明的是‘因盗窃柳贵妃珠钗而自戕’。第二年七皇子的诞辰之上，发生了更加骇人听闻的事情，柳贵妃所在宁和宫，包括七皇子在内，全部惨遭江湖人士灭门。”
“哪帮哪派？”
“无门无派。”舒毓眼中也似有疲惫，接着说到：“当年这件事情过于恶劣，威胁到皇城宫禁与国体本位，陛下压着没让消息外传。三年之后，许凌烟以绝心掌建立江鸿帮，可见血洗宁和宫之事，便是当年的许灵儿，后来的许凌烟所为。”
孟仲旭深琐剑眉，思忖着说到：“前朝延帝四十三年，那就是三十一年前……”他缓缓睁大着双眼，“可宫里还有另一种说法，说七皇子仍然在世，陛下曾经在暗中寻找过他。”
“确有这种说法，可探查下落的禁军随后也都一个个消失了，陛下也就放弃了。”
孟仲旭眼中的突然一亮，“七皇子身上应该有一个胎记吧。”
“有一个幸存的禁军说，七皇子右手的后背上，有一颗鱼鳞痣。”
“秦太医啊，当个太医真是委屈你了。”孟仲旭心中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