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实在难找。因为找工作的外来民工成群结队。在白叶村、白山村以及秋湾村，到处都是外来工。找不到工作，但要吃饭，就滋生了许多社会问题。偷东西的，抢东西的，晚上出去吃黑的，到处都有案件发生。

    白山和秋湾各有一家较大的玩具厂，白山村的叫兴旺玩具厂，秋湾村的叫秋湾玩具厂。两家厂也时常招工，但都限于熟手。如果是生手，只要有熟人在里面，给两三百介绍费也行。

    招收工人的厂太少，找工作的人太多，介绍费便一路疯长。先是两百再三百后四百最后涨到了五百。这么高的介绍费，对刚出来的人来讲，是很难承受的。再说，请人介绍，不是自己的亲戚也根本不放心，一般的熟人常骗你的介绍费，往往是收钱后，好几个月不给答复。

    日子一天天地重复着，林烟三人依然是白天到处找厂，傍晚时候沮丧地回到永辉玩具厂厂门前，羡慕地看着永辉厂有班上的工人。

    洪智平下班后照例到门口扫一眼，如果他们在，就马上打饭出来。饭打来后，照例叹一口气。听他叹气，林烟洪智勇李小明心里就有些难受，毕竟自己三人拖累了他。

    “都十一月份了！”吃完饭，洪智平收了碗筷进去后，洪智勇焦虑地说。

    “是啊，都15号了！”李小明接了他的话，“照这样下去，我们今年过年盘缠都没得！”

    李小明说完，都没有再出声，沉默着靠着树，各怀心事看永辉厂进出的工人。

    正看着时，有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带着五个女人走到了厂门口。那男人分明和洪天权很熟，一见面就有说有笑。

    林烟仔细瞧了瞧，愣住了。原来来人他认识，叫陈晓伟，外号陈天棒。天棒的意思在阳一带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由此可见陈晓伟是个啥角色了。陈天棒和林是战友，一个团的。陈天棒比林先几年进部队，自然也先退伍。他退伍后到过林进平家，他那次来，恰林烟也在他幺爸家，并一起吃了餐午饭，所以认得。

    陈天棒长得阔脸大眼，黑眉肥腮，身子骨壮实，有些身手。他有句口头禅叫老子天不怕地不怕，除了阎王我为大。

    关于陈天棒，他在五峰和黄葛树两个乡是有些名气的。当然，要说陈天棒，说陈天棒好多人知道，至于陈晓伟这个本名知道的人并不多。他出名是因为他在黄葛树打了地头蛇徐进宝。

    徐进宝和县上一个局里的副主任有些亲戚关系，在黄葛树有些耍霸。那个时候，陈天棒还在部队服役，回家探亲，在黄葛树和徐进宝起了争执，最后打了起来。

    徐进宝自然打不过陈天棒，吃了亏。吃了亏的徐进宝自然不肯放过陈天棒，就纠集一众亲戚要报复他。陈天棒赶忙打电话到部队求救。当然，有部队出面，徐进宝也不敢怎样了。

    就因为这事，林烟对陈天棒有一份敬佩，毕竟徐进宝在黄葛树名声极不好。也因为这事，陈天棒这个外号在黄葛树很多人知道。

    但不知他现在在搞些什么？

    林烟看了看陈天棒，又看了看厂大门对面的树下，那儿站着那五个与陈天棒一同来到的女人。

    “那家伙肯定是‘鸡头’！”洪智勇轻声说。

    “不一定！你看那几个女的，穿的衣服那么老土，做生意的一般都穿得很好很性感。”李小明马上分析。

    两人的话提醒了林烟，他恍然大悟。这五个女人肯定是被陈天棒刚从家里带出来，或许她们是自愿也或许是被强迫。

    林烟想到这点时，仔细看了看树下的五个女人。个个都怏怏的，神情灰暗。她们大都二十多岁，其中有一个特别刺眼，还像个学生，顶多十六七岁。

    “难道他真的在做鸡头吗？”林烟再度猜测着，神情复杂地看了眼陈天棒。

    “绝对是鸡头！”又听了阵他和洪天权的谈话，洪智勇肯定地说。其实不用他说，林烟和李小明也能肯定。

    “他是我堂哥林的战友，我在堂哥家和他一起吃过一餐午饭，我认识他。他叫陈晓伟，外号陈天棒。”林烟轻声说。

    “哦——是他！我晓得，打徐进宝的那个陈天棒吧！这件事我晓得，只是不认得人！”洪智勇立即接了话。

    “他真是你堂哥的战友？”李小明有些不信地问林烟。

    林烟点了点头。接着说：“说不定，他还认得我。”

    林烟说后，李小明走了过去，对陈天棒说，“你还认得他不？”李小明指了指林烟，“林的堂弟，他说你去林家时见过还一起吃过一餐午饭！”

    林烟本不想凑合这事，哪想李小明却去套起近乎来。他见李小明已经说出，只得走过去打招呼。“陈大哥！”林烟喊了一声。

    “你小子也出来了吗？你堂哥明年也要退伍了吧！”

    “听说明年退不了，可能还有几年吧！”

    “洪天权，把他介绍进你们厂行不？我和他堂哥是战友，关系不错的！”

    “没办法！现在厂里缺货，有些老工人都要放假了！”洪天权说，说后，又问陈天棒，“你出来准备做啥子呢？”

    “老子带了几个女人出来做生意，他娘的都没得卖相，不漂亮！洪天权，那个小女娃子还是第一次呢！老子粘了好多血，你看，老子裤裆里现在都还有血迹!”陈晓伟边说边敞开了裤子要洪天权看。

    一群人都笑了起来，不知是附和陈天棒还是笑什么。

    林烟没有笑，他沉默着把脸转向那几个女人。

    她们毫无表情，有些麻木。

    但那个小女孩眼睛充满了恨意，她恨意的眼睛扫过一群人后，停在了林烟脸上，当她和林烟目光相碰后，神色分明一酸，她接着转过脸去。

    她肯定哭了！林烟想，他理解她走投无路时被强迫的无奈与悲伤。林烟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她片刻后又转回头来，眼睛无助地看向林烟。林烟被那无助的眼神深深刺痛，他也鼻子一酸，眼睛湿润起来。

    “谢谢你！”那女孩子分明看到了林烟的同情与怜惜，她凄然地露了露笑意，这笑意仿佛一道亮光，在林烟脑海里深深一划，从此停落在南方的黄昏里。

    林烟沉默着，他无法说清自己的心情，心里有份同情，他的善良激起了他的同情，他的正义激起了他的憎恨。

    但他深知自己是弱小的，他奈何不了陈天棒，奈何不了眼前这个现实。

    林烟心里叹了口气，他又看了看那几个女人，她们麻木得一脸的无所谓。他特别注意地看了看那个小女孩，唯她的神情充满恨意，但又无可奈何像待宰的羔羊。

    她就一米五几，穿着一条青色裤，那裤子一看就知道是故乡乡下那些土裁缝做的，样式陈旧；她穿着一件格子花纹的白色上衣，白色已经不纯。那是已穿了很长时间的缘故，而且现在又布满了异乡的灰尘和疲惫。

    还分明是读书的年龄，可她的父母竟然忍心让她跟陈天棒出来。先被他糟蹋，再走上那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