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天权,找得到住处不?”
林烟的思维被陈天棒的声音叫醒过来,现实是冰冷的,坚硬而且无情。这就是异乡,这就是南方。
“找住处好难的!”洪天权笑着说,边说边递了支烟给陈天棒。
“老子今晚在这边住一晚上后,明天过中山去,把这几个女人带去那边一家亲戚承包的石场里。这几个女人没多少卖相,只能去做那些老乡的生意。日他先人!出来的路费都是老子出的,说不定老子还要亏本!那些狗日的老乡给不起价钱,五十块还嫌贵,如果她们样子乖,做那些大老板的生意,一晚上都他娘的几百!”陈天棒边骂边点上烟,接着又道:“洪天权,今晚无论如何也要给我们安排个住处!”
“我这里哪有地方安排?他们三个以前还在厂里干过几天活的,现在都不能在厂里睡!”洪天权一脸无奈,显出一份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神色。
“哪……他们晚上在哪睡?”
“在外面草地上睡。”
“你们晚上在草地上睡?”陈天棒转过头来问林烟三人。
“是的,我们在外面草地上睡!”李小明回答,答后把眼睛转去那几个女人身上。
陈天棒察言观色,望李小明笑了笑,说:“你几个狗日的,老子今晚给你们每人派一个!你两个也是黄葛树的吧?”他问时把目光又转向洪智勇。
“是的,黄葛树的!”他俩点了点头。
“走吧!去睡!老子这几天累死了,想早点挺瞌睡!”
“还得等一下,等洪智平拿席子出来!”李小明说。
“我去叫他吧!顺便给你拿一床席子!”洪天权对陈天棒说。说完走进了车间。
没多久,他和洪智平就拿了席子被单出来。
天已经黑了下来,一行人拿着席子被单去了对面宽阔的草地。
“老子就一张席子一床被单,睡不下这么多人,给你们几个狗日的一人派一个,你们愿意搞就搞,不愿搞就算借个地方睡晚上,也算帮帮我!林烟,你小子既然是我战友的堂弟,老子就由你挑,这五个中随你挑,反正老子都睡过了!”
“不!不!我不!我……”林烟推托着。
“一人一个,你就不要推了嘛!老子又不收钱!”
“不!我真的不!”林烟仍推托。
“不好意思是吧?你小子也别推了!算是给老子面子!”陈天棒语气高了起来。
林烟沉默着没有再出声,他知道态度得软化,他晓得陈天棒的性格,三言两语不合就会打人。
“我借你的地方睡!”林烟有些为难时,那个最小的女孩子走向了他,并且不容置辩。她手一伸,就拿了林烟手中的凉席,往草地深处走去。
“一根实心木头!要不是你堂哥,老子几砣揍死你!”陈天棒冲林烟的背影对李小明和洪智勇说。
去到草丛深处,和他们已有些距离,那女孩在几丛深草的中间放下席子铺开,接着散开被单,但她只在席边坐着。
“老乡,你睡吧!”林烟轻轻说,他知道她对自己心存戒备——她现在或许对任何男人都心存戒备的,可能还包括她那狠心的父亲。“你睡吧,你放心,我不会……”林烟见她不出声,就又说。
她的头转了过来,怔了怔后,她拉开了被单,接着看了看林烟,把头埋在林烟的胸膛,哭了起来。
姑娘,哭吧!这就是异地他乡,这就是无助无奈,这就是人生坎坷,这就是现实沧桑。林烟的眼睛也有些涩,他同情地抚了抚姑娘的头发。
“哥,你是好人!”她哭了一会后,抽泣着对林烟说。
“你怎么会跟他一起出来呢?”林烟心中很难受,可的确又帮不了她! 这一刻,他多想成为金庸笔下那些痛快江湖的武林高手,先废了陈天棒,再发放些银两给她们。但现实面前,他软弱无能。
“我爸同他认识,说这人在社会上会混,当他同我爸提出带我出来时,爸满口答应。他承诺给我找个好厂,可一出来后,就像个畜生,对我们五个先后下手,昨天,我……”她说到这里时,泪涌得更猛,说不下去了。
林烟沉默着,心里交织着同情和恨。但他知道这同情和恨都是软弱的,无法真实有效地帮她救她。林烟眼里也含着泪,这是人性最本质的善良和正义。
夜,静静的,草丛间传出些声响,窸窸窣窣,从几个地方陆续传来。
“我们还往里走一点吧!”她轻轻说。
林烟没有回答她,站起身来,穿上了鞋。
她抱起被单,林烟卷了席子,往深处走了几丈远,她站住了。见她站住,林烟就挨着她把席子铺好,躺了下来。她放下被单,紧挨着林烟躺下。或许太累吧,她很快睡着了。
见她睡着,林烟轻轻拉了拉盖在她身上的被单,让她盖得更好。林烟心里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杂念。
公路上时不时地跑过汽车,声音划过后,夜空显得更加宁静,但林烟却无法感受到安详。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着,林烟终还是睡着了。
也不知在夜里什么时候,他们双双醒了过来。她起身,到不远的地方方便了一下,回来后,她轻轻对林烟说:
“哥,我想起就怕,好疼啊,我当时差点晕过去了,昨天仍疼了一天,晚上时才好点,哥,我想起心里就发抖,要不然……”
“妹子,睡吧,别乱想,好好睡一觉,就完全好了!”
她没有再说话,却哭了起来,没有声音,只有泪,泪水滴滴落在林烟的胸膛,湿了他的衣衫,湿了他的心房。他真的同情她,可自己又真的帮不了。伴着她滑落的泪,林烟眼角也溢出泪珠来。
夜空静静的,林烟任由泪水在眼角,他闭上眼睛,但他知道自己睡不着了。
心,平静如水。
过了好一阵后,那女孩子微微抬了抬头,轻声说:“哥,你是好人!”
“唉——”林烟叹息了一声,接着说:“我心里其实很同情,只是无能为力,我奈不何陈天棒,打不够他打,要是打得赢他的话,我真想捶他。出了门,身上没钱,恼火啊!眼实下,我没找到工作,身上没钱,我真的无法给你帮助!”
“你是个好人,先前时你没笑我就注意你了,我很感谢你,感谢你的善良!从这里走后,你也知道我将会做啥了,昨天,不,已是前天了,我给那畜生糟踏过。哥,你知道吗,那疼痛,那撕裂般的疼痛,我本反抗,他打了我两耳光,毫无留情,火辣辣的,我哭,喊着妈,他却哈哈大笑……”
“畜生!”林烟骂了句,紧紧握了握拳头。
女孩听林烟这般骂后,就没再出声,她把身子侧着,紧紧靠在林烟怀里。
夜空静寂,偶尔一辆汽车尖叫着晃过,只在近处,才能听见草地里温馨的呼吸。但这貌似温馨的呼吸里又有多少无奈!像是伤口,属于人生的,属于时代的!
清晨,林烟和女孩睡得正熟时,突然陈天棒大声喊了起来——“天亮了,我要带走了!这几个狗日的,白搞老子的!”
林烟给吵醒了,接着那女孩也给吵醒了,他俩坐起身来。
女孩望着林烟,眼角溢出一丝凄美的笑容。“哥,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你是好人!”她说,眼睛一刻也不离开林烟,她眼角又溢出泪珠来。
林烟的心灵被狠狠一揪,灵魂在被逼着烤问,什么善良什么正义通过自己的无能被剥得光溜溜的,弱软得倦缩在人性的最最底部。
天完全亮开了,陈天棒又吆喝起来,那声音就像赶家禽般简单。
她们五个就要走了,就要被陈天棒带去中山那边一家石场,她们有明天吗?她们的明天会是怎样的?特别是她,林烟真的担心!
“走!”陈天棒的声音又重重响起。
那女孩再次望了望林烟,眼角挂着泪珠,她突然抱住了林烟,轻声说,“哥,我想你吻吻我!”
林烟愣了愣,明白后,吻向她的嘴唇……
“走!走了!”陈天棒不耐烦起来。
女孩松了林烟的嘴,她站了起来,分明地很留恋,很不舍,很无奈。但她顿顿后,转身走了。
她走了,她们走了,林烟仰望着清晨的天空,心里好堵。身旁还有她的气息,他眼睛湿润起来,望着南方清晨的天空,紧了紧拳头。他真的想砸出去,可能够砸到什么呢?
陈天棒带她们走后,见时间还早,林烟仍睡着没起来,李小明和洪智勇也没动,看来,他们也还在睡。
“你昨晚好卖力!”李小明在取笑洪智勇。
“别笑老子,你不是一样吗?”
“哦,你还别说,林烟那儿没声没响,他难道没有?”
“啥没有?他可是那女孩子主动要和他睡的!”
“那女孩是怕林烟吃陈天棒的亏!”
“都怕他吃亏了,心里肯定有好感!既然有好感了,肯定会肯的!”
“林烟——林烟!”洪智勇话声刚落,李小明喊了起来。
林烟没理他,轻轻卷了席子,走出了草地。他到厂门口时,洪智平已等在门口,等着给他们拿席子进去。洪智平见只有林烟一人,有些生气,正要大声吵时,洪智勇李小明已出现在了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