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郡的郡守府最近有些清凉,诺诺一座大院没有一点生气,只有过路的人偶尔能够听到里面传来的啼哭,想要往里探上去几眼,甚至靠近几步都被门前的士兵粗俗地推搡开来。
相反,相邻的小院子反而热闹非凡,哪怕已经到了宵禁的点,却依然灯火通明。
“成郡守,以后老兄就跟着您混了啊。”白发苍苍的老官满面春风,乃是郡内负责金钱财物流通的头等大员,平日里都是别人来他家拜访,而今天却是颠倒了。
没办法,谁让此刻对面这位大人在半年内竟然就扳倒了风评一向极佳的郡守钱九朝,要知道那位的背景也极为不俗,而且一向行事谨慎,为官也称得上两袖清风,最主要的是,西凉郡在他的治理下隐隐有了要崛起的势头,例如那边境的往来贸易,便是他打开了方便之门。
可就这样一个人,三天前突然踉跄入狱,整个西凉的官府宛若发生了一场大震。
“九朝兄也是不容易,冯老兄您想想,他的身后其实就是那个这两年在宫里得宠的妃子,可这一个月来,皇帝勤于公务,再无下榻,那妃子隐隐有了失宠的势头。”说话这中年人,身材颀长,若非眉目间总是挂着阴翳与轻佻,倒也对某些久居深闺的女子有某种吸引力。
他叫成非池,这一次的点到即止只是让这些大人物吃个定心丸,毕竟他们这三日这样表明立场,若是最终牢里那人活着出来,他们便是要有大麻烦。
“不知道钱大人到底是什么罪名,为何一直没有这方面的消息,还有长安那边……不会是误判冤枉了钱大人吧,钱家的孤儿寡母还得您替他们做主啊。”转眼间,这老人竟然潸然泪下,眼看就要跪下去了。
“您这是哪里的话,赶紧请起清起。”成非池一边骂着不要脸的老狐狸,一边配合这位出演,“冯老兄,若是钱大人知道您的忠心耿耿,当真此次幸免,一定会重用于您阿。”
似乎是听不出副郡守话里的嘲讽之意,老人唯唯诺诺地躬着身子,“老朽年纪大了,不行了,身后还有不成器的一大堆子孙在家里嗷嗷待哺呢,大人,以后就全靠您了。”
“最迟明日长安就要来人了,大人可怜啊,罪名听说是什么与西域之人私自勾结……”看来不下点重料,以这老贼为首的一帮西凉老人今夜是不会罢休了,成非池装作说漏了口,赶紧捂了捂嘴,“您可别乱传啊,钱大人我们都是知道的,他怎么可能……”
“是啊,我们都相信钱大人一定能平安无事的。”老人的眼里泛出了泪花,心里却已经知道郡守大人不出意外是要换人了,这个罪名可小可大,这些年的施政,这方面肯定会留有把柄,眼下这形势,恐怕钱九朝是在劫难逃了。
“打搅这么久了,真的不好意思。”老人用袖子擦了擦老泪,“冯玉,进来给大人行个礼。”
一个款款的青衣少女轻轻推门而入,施了个万福,把手中端着的遮着红布的盘子放在书桌上。
眼瞧着自打少女进门后那位的眼睛便一直不断偷瞄,老人心里不由发出一阵冷笑,果然长安那边买到的消息是准确的,这位大人果真是个性情中人啊。
“玉儿是我家的庶出,今夜你好好服侍大人吧。”老人笑着抱了抱手,“夜黑风寒,大人不必相送了。”一边说着,眼神却十分不老实。
“那就多谢冯老兄了。”成非池毫不掩饰眼中的喜悦,直到老人彻底离开了内院,心里才不断骂着老狐狸,若是今日自己藏着掖着,那一盘金子不说,这小姑娘怕是也不会这么轻易送出来。
“玉儿,名字不错。”成非池走上前去,捏了捏那光滑的小脸蛋,玉儿也没有少女的那种羞赧逃躲,只是腮上桃红,笑盈盈地,“你去帮我整理下床褥,我出门透透气这就回来。”
与这些老家伙打交道是真的心烦,成非池叹了口气,自己是贪财好色,可他敢做圣人吗?就像那滴水不进,油盐不吃的钱九朝,此刻不悲懔懔的在大牢里等死。索性不如放开天性,让人捏个把柄又如何,这个官场,谁又能真正清清亮亮的。
“唰”,成非池的耳边似乎出现了幻听,怎么风声这般迅疾低沉。
“唰”,成非池眼睛一眯,“哪位朋友请出来相见,成某一定好生款待。”
“嘎吱”,小院的内门打开了,一个全身紧紧包裹着,只留下两颗没有感情瞳子的黑衣人,持着一把滴血的刀,慢慢靠近。
西域刀!成非池瞳孔一缩,他暗叹大事不妙,守门的兵士怕已经凶多吉少了,“这位兄弟,不知有何贵干,请您明讲,一切都好说,好说。”
眼看那位突然持刀加速朝自己跑来,压根不给自己说话的余地,成非池踉跄着往身后逃窜,“剑师,救我救我!”
听闻此话,黑衣人神色一凌,直接把刀飞掷而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壮志未酬的成大人便彻底没了生机。
“是哪个无知小贼胆敢在官府造次!”一刀剑光如风而至,黑衣人一个翻身打滚,从尸体上抽出了刀,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来人。
持剑老者年岁怕六十开外,人高马大,身子骨却格外硬朗,此时虽衣着零散的睡服,可那无可匹敌的气势依然咄咄逼人。
“小贼,你竟然敢动爷爷保护的人!”老人怒极反笑,身上的气息彻底爆炸开来。
此人怕已摸到了天门!黑衣人如临大敌,这是他第一次与这般高手生死厮杀。
老者乃是整个西凉郡持剑的第一人,人送西凉剑魁莫仁风,此行本是受人所托护卫即将升任郡守大人的成非池,自己刚刚一个打盹,竟然被人从中作梗,行凶得逞,怎能不气愤。
“小贼,还不束手就擒!”凌烈的剑凤瞬间席卷整座庭院,地上铺满的落叶伴着夜色随风起舞。
第一次交手,黑衣人的身上便多出了大大小小二十余处伤口,不行,此时不能恋战,他已经听到了庭外匆匆的脚步声,火把也点亮了整座府院。
“说出你的幕后主使,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莫仁风的眼神认真几分,他发现眼前这人虽然技法还略显生疏,可在无意间露出的那些与天地想通的灵气,证明此人绝对有机遇过天门。依照他的猜测,怕还是一个年岁远不及自己的年轻人,这就令人脊背发凉了。
这样的人,且不说他的师门,万万不能放虎归山,否则后患无穷。
老人开始有了杀意,一横心,一定要在他露出真容前将其斩杀,随即再次冲了上去。
刀剑相抵,黑衣人开始节节败退,颓势已显,陡然间,莫仁风一个恍惚,糟了!
“畜生,滚开!”然而,黑衣人却不给他拔剑的机会,硬拼着胸口被长剑贯穿,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直接啄去了凉州剑魁的左眼。
看着发疯发狂的剑客,黑衣人死死地捂住胸口,一个纵身便过了院墙,留下一地斑驳的血迹。
这一夜,凉州注定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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