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别哭……奶奶给你讲个故事……”看着鬼奶奶的眼睛,李木槿听见了它心里的话。
鬼奶奶的故事很短,可李木槿听到了关键。
早上八点。早到公司,是崔明的习惯。电梯上升时,他心里冒出来个念头:那个疯女人应该走了吧?不过这念头一闪即逝,他可没工夫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没用的事上面。
电梯门开了,崔明直接朝办公室走去,冷不丁发现李木槿正等在他办公室门口。
“崔总经理,您的司机张叔是不是生病了?”李木槿关切地问。昨晚那个鬼奶奶,正是张叔的奶奶,张叔前几日因为下雨受了寒,昨天又是他奶奶忌日,可能也是过度思念,昨晚开始就高烧不退,现在还在医院输液。
崔明眉头皱的更深,张叔今早确实请了病假,但他凭什么要回答一个可疑女人?
“你怎么还不走?”平淡里带着不耐烦。
“张叔奶奶说他想吃红烧肉。”这是昨晚鬼奶奶告诉她的。
“滚。”抛下这个字,崔明地重重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你不信算了,不过我说的就是真的。”李木槿决定放弃向他证明,放弃向他靠拢了。什么大师,就是自己一时的错觉罢了,这种没人性的人……
崔明坐在自己椅子上,听着脚步声走远。一向心如明镜的他,此刻却隐隐有点迷糊,无神立场仿佛不那么坚定了——怎么可能?!他又立马在心里严肃地斥责自己:难道随随便便就相信了一个身份不明的神神叨叨的女人?怎么可能!
上午十一点。料理完手头工作,崔明动身去医院看望张叔。张叔是他唯一肯屈尊的员工,在他心里为数不多的几人中,张叔占有颇为重要的位置。
张叔看起来还不错,见崔明来看他,特别高兴,只是眼圈莫名红肿着,崔明问其原因,张叔不好意思地挥了挥手笑了一下,却带着一丝伤感:“昨天啊,是我奶奶的忌日,忍不住难过咯……我奶奶去世二十多年了,我还是经常想她,可能是从就跟着她的缘故……”
去世二十多年了……
崔明沉思了一下,看看手表,不经意地说道:“快十二点了,我去买点饭吧!你想吃什么饭?”他停住,忍不住又加上一句,“红烧肉怎么样呢?”他看着张叔楞了一下,喃喃道:“红烧肉……唉……时候生病时,不管家里多穷,奶奶总能想法设法为我做上顿红烧肉,那个滋味啊,这辈子也忘不了了……后来好不容易家里日子好了,她却去世了……每次生病,我都格外想吃红烧肉,但再也吃不到想吃的味儿啦。”说罢又说:“您快去吃饭吧,我吃医院的饭就行,挺好吃的。”
崔明只觉得脑袋里电光火石一般明明灭灭。他嘴上应着,走出房间就拿出手机,打给了梁施泽。
“那个疯女人电话号多少?”
“159……。”说完电话,梁施泽又忍不住说了一句:“您可不可以不要叫李姐疯女人?她挺正常的。”
崔明直接挂断电话,这子活得不耐烦了吗,竟然还来挑他说话的毛病了。
李木槿提着按鬼奶奶指示做好的红烧肉,在暴热的太阳下满大街找共享单车,突然电话响了,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您好?哪位……”
“做份红烧肉送到和平医院。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允许你在我的公司上班。”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崔明那种居高临下。
“做好了,正要找共享单车往那边送。”李木槿本来就想报搭车之恩,但这突如其来的电话……明明是工作在向她招手啊!瞬间由颓废转变为振奋,黑眼圈似乎都没那么重了,开心的问道:“您是说真的?”
“我从不开玩笑。站着别动,我的助理会去接你,我不想你送过来的红烧肉变得像剩菜。”说完他就挂了。
李木槿激动地傻站在太阳下,忙把崔明电话存了下来,呃,存个什么备注好呢?李木槿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姓崔,是崔氏集团的总经理。如果她花一点点流量,上搜索一下,就会知道他叫崔明,是企业家眼中的霸王龙,是许多女生犯花痴的对象,她就会吐槽,嫁给这种不苟言笑的冰块,不怕无聊死吗?
她冥思苦想了好一会,想到他催她快下车、催她快点滚,以及催她赶紧送红烧肉……每次都那么急,赶着投胎似的,就叫做“催命总经理”好了,嗯,十分贴切。
二十分钟后,梁施泽和李木槿走进病房。李木槿刚把餐盒盖子打开,还没尝上一口,单单闻了这味儿,张叔就又红了眼眶。他惊异地问李木槿:“姑娘……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李木槿只得就地说谎:“我这是我奶奶教我的,刚才崔总经理说您想吃红烧肉,就拜托我做了一份儿,您快尝尝合不合胃口……”
“太合了……这简直就是……”张叔忍不住用手擦擦眼,吸了一下鼻子,不好意思道:“让大家见笑了……大家都快吃吧,肯定好吃。”
李木槿朝崔明吐吐舌头,露出胜利的微笑,崔明表情复杂地瞪着她。张叔激动地埋头猛吃红烧肉,只有梁施泽,如坠云里雾里。
李木槿和梁施泽走后,张叔才开口问崔明:“崔总,这个上次搭车的女孩,您怎么和她有了联系?”
崔明不知该怎么解释,于是就简单说了句:“梁施泽招来值夜班的。”
“值夜班的人,您会和她讨论红烧肉?您和郝姐都不会讨论这种事情吧!”张叔眼里闪过一丝少有的狡黠,他很少过问崔明的私事,但他感觉这次非同一般,忍不住想问。
“……你休息吧。”崔明岔开话题,其实他也正心乱,再也坐不下去,“我回公司了,改天再来看你。”
“好。”张叔咧嘴笑了。
晚七点,李木槿又背着行囊欢天喜而又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十八楼,刚想抬脚去值班室先休息会儿,崔明就来了电话:“来我办公室。”
没办法,拿人钱财,就得惟命是从。她推开崔明办公室的门,这是一间宽大的圆形办公室,所有的东西都是黑白灰三色,极冷的色调。在石地板上一走路,满屋子都是空旷的回音。李木槿不自然地朝尽头的崔明走去,他头都不抬一下,戴着个护眼镜,神情严肃地盯着笔记本电脑。
“崔总……”
“我想问你,你说的那个章……女士,她跟你说什么了?”崔明把视线投向李木槿,他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其实他想问的太多了,但他不会那么鲁莽,像个学生似的一股脑的问她:她长什么样?头发多长?穿什么衣服?为什么出现?为什么找你?……他不会问,至少,不会一次性问,他会随便向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暴露他的情绪?绝对不会。所以,他假装完全不经意:我不在乎,只不过想给你个工作的理由……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见过她两次,第一次就是搭车那次,她说她叫章末烟,也不是说啦,我指的是,我能听见鬼们心灵的声音,她……说她想让我给您传话,但是等到下次碰见您吧。后来,您也知道,我倒是想帮她传话,但您一靠近,她就不见了……我也觉得很奇怪,很少有鬼魂像那样突然就消失的,好像一靠近您,和鬼的联系就咔嚓被切断了。”对,就是这种感觉。李木槿说着,绕过办公桌朝崔明走过去,距他越近,那种令人产生安全的感觉就越强烈。
这绝不是幻觉。
“离我远点。”崔明见她凑得越来越近,突然干巴巴地甩出这么一句。
“怎么了?我就是想试试啊,确认一下。”
“确认?我看你是想勾引我啊。”
“……您是在开玩笑吗?”
“我记得我说过,我从不开玩笑。还有,你作为公司一员,起码尊重一下别人的感受,整理一下仪容仪表,难道你上学时老师没有要求过吗?我可没有让你必须剪学生头,前不过眉,中不遮耳,后不盖脖什么的,我只希望你,最最起码你得洗洗头发吧?你都不照镜子的吗?那又油又乱的头发,你到底是怎么忍受的……还有,嘴都干得裂皮了,不能把干皮撕下来吗?你知道强迫症看了有多难受吗?撕下来之后,记得擦擦口红啊!别不施粉黛素面朝天什么的,那是美女的做法,我拜托你不要效仿啊!!好了,你出去吧,如果章……女士,她出现了,记得问问她,要跟我说什么。”崔明史无前例地没控制住情绪,大炮一般轰炸了李木槿一轮,最后又恢复成一脸平静的样子,继续看起笔记本电脑来。
李木槿目瞪口呆地站着听他训斥完,不知所措地僵硬地朝他鞠了一躬:“头发我会洗的,干皮也会撕掉,明早就去买口红……章女士的话我会记得传达,这不用您提醒,她也会强迫我的……那么,我先去巡逻了!”说完她哐哐哐跑出去了,门一拉开,才发现门口站着个高挑的美女,穿着丝质连衣裙,提着乳白色的提包,两人目光相接,李木槿微妙地感觉她的眼神不是那么友好,不过她也没什么心思猜测她是谁,就背着她的行囊往值班室跑去了。
李木槿跑出去的时候,崔明眼角的余光一直尾随着她,毫无疑问,门口的人他也看得一清二楚,他不喜欢她到公司来找自己,不过还是说了句:“进来吧。”
“我这辈子恐怕都没听到过你对我的穿衣打扮挑毛病,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从来都不看我穿什么?”郝思嘉优雅地漫步走来,像个模特一般,而崔明的眼睛,就是她表演的舞台。
“没有,我挑不出你的毛病来,所以不说而已,你的品位很好,为什么偏要跟她比。”崔明只得这么说,从一起长大,郝思嘉有什么心思,他能不明白呢。
不管是奚落还是怎么的,他崔明很少这么在意别人,这次还是女人,虽然据郝思嘉刚才的观察,各方面都那么……差劲,但她依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新收入了一把玉簪,难得的是通体碧绿,只有末端有部分红色,像极鸡血石,这很罕见,你不想看看吗?”郝思嘉是鉴宝专家,主要从事收藏、鉴定文物,每收入一件她觉得是珍品的古物,总想首先和崔明分享。
“好啊,有空我去看看。”崔明回答道,他没什么兴致,但不想直接推辞。
“那就……周六吧,我预定西餐厅,新开的,据说味道不错,咱们一起尝尝。看完簪子我们就去吃。”
“好。”崔明无奈。每次都这样。郝思嘉一如既往地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