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会不会是老天爷遗落下来的人间仙境?
满谷粉红色的桃花娇艳妩媚、花香四溢;满谷红彤彤的桃果令人口齿生津、垂涎欲滴;满谷绿油油的桃叶清香扑鼻、怡情醒脑。
这里只有春天吗?只有春天吗?
花、果、树怎么可以同时这样茂密的存在?
明珠来不及陶醉在这虚无缥缈的美妙幻境中,寒月已经带着她进了一间木屋将她放下。
“瑶池暖泉”,明珠看清楚了。
寒蕊将用白绫带进来的完颜亨直接放进了黄褐色泉水中,一霎时,泉水飘起缕缕黑丝,如同墨泼的山水,静谧丰满。
寒蕊说:“这是无忧谷的天然暖泉,对疗伤有不一样的功效。你不要乱动,我去拿药。”
明珠早就精疲力竭,软软的趴着池子就坐下了。
池中的完颜亨紧闭着双目,不吐一丝气息。他的脸已经开始发黑,黑得都要辨不清他的五官了。
“不行,不能让大姑姑看见自己这样虚弱,要不她会改变主意的。”明珠倔强的挣扎着起来,问:“姑姑,那、那什么反生香,真的可以救他吗?”
寒月始终不敢向完颜亨的方向看一眼,递给明珠两个红红的大桃果,清洗着她额头上那血淋淋的大包,心疼的安慰她:“可怜的珠儿,不要逞强,你可以先好好休息,我给你先做饭,早就饿了吧?”
明珠来不及说话,三口两口的就差点把桃核都吞了,是香是甜还是脆她都没尝出来,眼里泛着饥饿的绿光,不好意思的还要。
寒蕊递给她一把蝉翼一样薄薄的刀,看不出是玉的、骨头的、铁的?
一双雪白晶莹的手套,也看不出是丝的、银的、蚕的?
寒蕊拿着一颗蜡丸,郑重的说:“返生香只有一颗,机会只有一个。你是心蕊的弟子,与我无忧谷还有一分干系,救你我也愿意。可他确实与我无忧谷无干,我不需要救他。”
明珠直直的就给寒蕊和寒月跪下,恭恭敬敬、重重的又叩了一个头,坚定的说:“多谢大姑姑和姑姑的救命之恩,珠儿谢了。
只是金子就是我,我就是金子;我对他比他的性命重要,他对我也比我的性命重要。他的血都全部给了我,是他还是我,早就分不清了,他不弃我,我也绝不弃他!金子配明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在明珠虚弱的话音里却那么的斩钉截铁,听得寒蕊的老心脏都不由得一软,声音都温和起来:“可你真的可能会死,还是很痛苦的死。”
明珠接过寒蕊手中的蜡丸,调皮的展颜一笑:“我不在乎。”
一股沁人心扉的芳香瞬间布满了整个瑶池暖泉,瞬间盖过了泉中辛辣刺激的硫磺味,谷中飘溢的花果味,每人都被它震慑,身轻体爽,像被伐毛洗髓般像要飘了起来。
“我、我服过这个药!”
脑子一晕,明珠激动得抖起来,药丸都差点跌落到地上。这个味道,她一辈子忘不了,挫骨扬灰,也忘不了!
“我受过一次伤,要死了,轻云姐姐给我吃了一颗药,救命的药!就是这个味道!大姑姑,金子一定死不了,他一定有救了!”
明珠差点就从地上蹦了起来,控制住颤抖,她擦了一把满眶的眼泪,鼻涕都惊喜的下来了。今天流了太多的泪,眼都比桃子大了,可只有这一把泪水,才是喜悦的!
明珠抖抖索索的将返生香喂给完颜亨,百感交集的哭着:“金子,你终于不会死了。大傻瓜,你给我赶快的好起来。”
寒蕊和寒月被明珠莫名其妙的言语弄得面面相窥,寒月就像是水做的,早已陪着流下了她玻璃心的泪,根本不去想:为什么?
“返生香世间只有一颗,你怎么会服过?你那轻云姐姐从什么地方来的?你敢确定?”寒蕊奇怪的问。
明珠笑得那么的欣欣然,“一定是的,它救过我的命,一辈子都记得。神仙姐姐的一个客人送的,也只有一颗,只是我们都不知道它的名字。
返生香,好好听的名字,真的可以起死回生的。”
她的眼眸中泛起一丝希望,问:“大姑姑,会不会我曾服过返生香,所以这牵机药对我都不是毒了?你看,老疯子的期限都过去了这么久了,我依然没事。我是不是也可以不死了?”
生命就是那么的可有可无,人仿佛看得见又仿佛看不见,就算是每天我们可以睁眼看见太阳,可谁也不知道就在你看见的那一瞬间,是否就又魂离本体。他完颜亨选择了把命给她,她秦明珠自然也选择了把命还给他,但一旦还有睁眼的机会,就是眼缝中透露的这一丝丝的光亮,自然还是激起了她的贪心——她想活,渴望活。
寒蕊叹了口气,道:“天意吧,希望吧。你也不要太乐观,黑山腐鹫的腐毒已经侵入他的五脏六腑,那黑山腐鹫,就是天上的鸟遇上它都会没命,何况他这密密麻麻的都是伤。
好在这鹫儿还,好在他的血差不多都已经被你吸尽,希望好吧。
泡暖泉不可超过一盏茶的时间,现在也是时候了。
你带上天蚕银狐手套,切记:一定要带手套,绝不可沾上他身上的腐毒!用龙玉刀一点一点的剔干净他身上的所有腐肉,切记:一定要剔干净,哪怕是挖穿了他,也要剔干净!
再将他放到干净的暖泉一盏茶的时间浸泡,然后将紫雪丹给他涂上,今天就结束了,我们只剩一个等字。”她很担忧的看着明珠弱得像风的身体:“珠儿,你可以吗?”
“可以!”明珠腰板一挺。
这瑶池暖泉设计得妙,有天然的进水也有天然的出水。
明珠堵了进水放了出水,倒免去了翻腾完颜亨。
寒月的厨艺真的叫人惊吓,大概她所有无聊的时光都花费在了倒腾那些稀里古怪的衣裳和厨艺上了。
玉帝大天尊居住的玉清宫,也不如这里仙气渺渺,而寒月的厨艺,会不会让天上的神仙连仙籍也愿放弃?
明珠疾风迅雷的清扫了所有食物,哄着寒月要了一碗血,完颜亨今天用自己的血已经喂了她一次,可时辰要到了,她不能睡倒,她还要为他排毒。信念战胜了一切,这霓裳神功好像确实还有点用。
明珠鼻子上蒙着厚厚的白绫也挡不住完颜亨身上的腐臭,曾经淳浓得令她窒息和着迷的雄性汗液体味荡然无存。
都是自己的错,他若有事,她永远都不可原谅自己!
雌腐鹫洒在完颜亨背上的血腐蚀了他的肌肤,最严重却最好处理,龙玉刀锋利无比,还有止血消炎的功效,轻轻一划,那一大片黑漆漆的腐肉就应着刀锋而落。
天蚕银狐手套一尘不染,肉也好血也罢都沾染不到它一星半点儿。
可就是完颜亨身上无处不在,黑山腐鹫的爪痕,深入到了他一层层的肌肤,而完颜亨通体发黑,更不易清除。
明珠心心的用龙玉刀剔除着爪洞中的腐肉,不敢给他造成多余的伤害。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两颗夜明珠在逐渐加浓的夜色下熠熠生辉,可温暖如春的无忧谷却让她大汗淋漓,虚弱疲敝。
明珠用霓裳神功调息着自己无时无刻将要昏厥的神经,坚持,再坚持。
看着暖泉中不再那么臭的完颜亨,她终于笑了。
抱着完颜亨,她要将他抱到台子上去。
一个腿软,明珠一下子跪倒在地。
她曾经那么深恶痛绝给人叩头下跪,可今天她已经跪得太多,每一下却都是那么的诚心实意,心甘情愿至极。但这一个曲膝落地的疼痛,真是钻心透骨的疼痛——对于现在没有任何功力的她,完颜亨实在太沉重了,这一腿软,痛的她入骨十分,眼一黑,摇晃着就要倒下。
但意识中残留的那份顽强告诉她不能倒下。
咬着牙,明珠她狂吸了三口气,终于将完颜亨托到了高高的木台上。
这木台,其实就是寒蕊她们简简单单的床。完颜亨一大坨趴在上面,就算头和手耷拉在外面,脚还是露了好大一截。
“不行,明天一定要换一个没有脚的木板子,太高了。”
一边上着药一边想,心情却欢愉得不得了。
被暖泉一泡,完颜亨的身子开始有了些许的体温,不再冰凉渗骨,面色也开始不再那么黑,辨得了眉眼。
返生香,明珠真的想要叩谢它三个响头!
还好完颜亨的头和手都没有伤,那密密麻麻的爪伤都分布在他的腿上、腚上、特别是背上。
明珠将完颜亨手腕上割的那几道深谷般的伤口,仔仔细细的包扎好,血,完颜亨本就已经流得差不多了,除了那堆从他身体上割下来,在返生香的香气下,还放肆肆意的腐肉,发出那么些阵阵翻腾胃口的异味,他根本就无血可流。
完颜亨的身体本就有诸多的疤痕,恢复得好的恢复得不好的,现在好了,一次性清零了,惨不忍睹不足以形容他的惨状,惨惨惨惨!
泪终于在清闲下来的第一时间,争分夺秒的落了下来。
“金子,你一定要没事。”明珠缓缓的对着完颜亨跪了下来:“你知道我最讨厌下跪的,我不求天不求地,金子,我只求你,你一定要醒过来,什么事都没有的醒过来求你。”
她贪婪的捧着完颜亨布满黑气的脸,想要轻吻他的唇,也许这样可以把他吻醒,可她太累了,木台上耷拉着脑袋的完颜亨比她跪着只矮了那么一点点,可就是这么一点点的低头距离,她现在都跨越不了。
退而求次的,明珠在完颜亨额头上亲吻着,轻轻说着:“金子,我欠你的实在太多,快醒吧。
你一个男人,以前照顾我那么多却还总是细致入微,便以为照顾一个人很容易,哎……现在才发现好辛苦好费劲。而每一个有你的日子我都安稳舒适得很,便已经把你的照顾当成了一种理所当然的享受。
金子,习惯了,改不了了,你已经把我养成了懒人、恶人、坏脾气的人、自私得再没人会要的人,你筹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只有你会要我,所以,你要赶快醒来。
我已经习惯了你抱着我、对我微笑的每一天,天塌下来万事都有你,现在,这片天要塌了,你爱我就快醒来,因为,我也爱你
你骂我自私也好,但我一个人真的承受不了啊。”
泪水涟涟,明珠实在太累了,牵机药的瘫软,“善良”地还没有发作,但她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木台虽然不大,所幸她只要靠着他身边的一点点地方,盖着一床薄被,蜷缩在一旁,她很快就入了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