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万颗针从她的骨头中钻出来,用她的血管作彩线,用她的肌肉作布帛,针针穿心,线线断魂!揭了她的皮,剔了她的骨血。魂飞魄散时它又飞针走线,缝缝补补残暴的将她捆原。

    她心跳加速,快得像九霄的连环天雷,只希望可以先劈了自己。

    她可以清楚的看见自己的每一根肌肉在收缩,在变得僵硬,在一点一滴的流失着水分,她的喉头发出大叫,要呐喊出所有的痛楚,但她能听到的却是一种古怪的东西,连孤魂野鬼的喊魂声与它相比都是之音。

    脑袋被窒息挤压得恨不得爆裂,作为她身体的老大,它从没有现在那么的耳聪目明。它的每一根神经都可以清晰的感触到身体每一个细胞的痛楚,那么一清二楚,真实可靠,童叟无欺。

    什么是痛?就是想死……也不行!

    寒蕊和寒月已经被这骇人的嘶叫惊醒来了,她们都震惊的完全忽略了木台上赤身裸体躺着的完颜亨。

    冷沁沁的夜明珠珠光下,明珠诡异的手脚僵直长伸,头不可思议的伸直了,服服帖帖的靠着脚面,脸发着紫,上面抽搐着挂着怪异的笑,喉咙中发出让人想掐死她的怪嚎。

    明珠在动着,是一种痉挛的颤动,就像她的身体是一个地狱,每一条肌肉亟不可待的哪怕被毁灭都要脱离这个魔窟。

    寒蕊和寒月不由得随着她的颤抖发出颤抖,寒气从每一个毛孔里汹涌喷出。

    寒月大叫一声,冲出了瑶池暖泉,抱着头就哭倒在地。

    寒蕊伸出手,狠命的捏了捏自己,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身体因为害怕产生的颤抖。咬了咬牙,她闭着眼摸到了明珠的手。

    一瞬时,仿佛来自地府十八层的恐惧传遍了她的身体,这是比寒铁还要僵硬和冰凉的东西,哪里是那个如花似玉精灵古怪的女子?

    这就是牵机药,一旦毒发,想死都不能,全身僵直,刀剑不进,谁都不能死!

    寒蕊几乎不知道什么是泪水,看见寒月有事没事都要那么流一通,她是嗤之以鼻的。可现在,她的泪水一泻而下,完全不由自主,方才明白只是未到伤心时。

    寒蕊掩面而出,喉头发紧,急急扑向自己的药庐:珠儿,你这个傻丫头,你这个柔软的女子还挺得住吗!?

    这大概才是牵机药被销毁禁用的真正因由。

    它毒,更毒的却要你充分享受它的毒。

    明珠疼得想死,大脑却清醒得可以享受从头发尖尖到脚趾尖尖的每一点点痛,连每一个毛孔上生长的汗毛,它都细致的把它剥离成了千丝万缕,并且,还要主体那么绝无遗漏的去享受!

    明珠像被五马分尸活活的撕裂,又被囫囵吞枣的组合,再撕裂,再组合!再撕裂,再组合!她能听到自己的每一处骨头被拆折的声响,压迫,拉伸,再压迫,再拉伸!再压迫,再拉伸!

    寒蕊和寒月来了又被吓走了,她还能听到她们的泪水因为恐惧而跌落,摔得粉身碎骨的声音。她只希望完颜亨不要醒来,此刻千万不要醒来!她不能让他看见她这样,绝不能!

    就让牵机药来得更猛烈些吧,痛不死我就算你输!

    明珠一遍一遍练着霓裳神功,疼得忘记又挣扎着把它记起,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大姐,你就不能帮帮她?你帮帮她啊!”

    寒月扯着寒蕊的衣服,剖肝泣血的求着,眼又肿得像桃子。

    “牵机药:毒发时,身僵、神清,七日亡。——擅用者神鬼共诛”

    寒蕊将药书扔给寒月,无力的说:“这就是牵机药所有的记录,我能怎么办?什么都没有,这老怪物从哪来的药!神鬼共诛?对一个姑娘他下得了这样残忍的手,他接受神鬼共诛这样的惩罚又能怎样,珠儿会少一分痛苦吗?”

    俩人抱头而泣,家伙实在太惨烈了。

    “大姐,帮帮她吧,难道真的要她疼上七天七夜,活活的被痛死吗?给她一颗药,一个痛快,让她早点解脱吧!”善良的寒月,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求大姐,主动的求着大姐去杀人。

    寒蕊不言不语,她就怕:这只是个奢望。

    终于——

    明珠躺在地上,连呼吸都疼,但是,她就这么得意——牵机药,爷现在还活着,好歹我还没死!

    寒蕊和寒月看了一眼,不知是该喜还是悲,明珠安静的瘫痪在地,这毒是解了?

    寒月忘记了要帮明珠解脱,寒蕊也不能再提,对牵机药知道的实在太少,解脱不过是一句逼不得已的气话。

    寒蕊抱着明珠进了另一间木屋:贵妃玉汤池,将她放到池子里。

    “金子,我没事,有你在,我没事。”

    在心底默念,脑袋疼身体疼,疼得一切都不再属于她,但,再疼,脑袋还能想事。明珠在心底快活的笑着,肆无忌惮的嘲笑着——原来,这就是牵机药,不过如此。

    但就像是拥有特异功能,她看到的这心底的笑——好怪。

    温热包裹了明珠整个身体,痛楚像魔鬼在昶昶阳光下无处遁形,从每个毛孔仓皇出逃。

    仿佛他的怀,安逸温暖,世间忧虑烦恼、尔虞我诈、血雨腥风,统统都与她无关。

    “珠儿。”

    就像两个心蕊同时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着感觉真的好幸福。

    “我饿了。”

    明珠笑着在撒娇,只是这笑容,只有她自己明白攒得是多么辛苦。

    寒月又是未语先落泪,“马上,马上……”她哭着笑着就跑了。

    “你真的好了?”

    寒蕊满面关切,心蕊的表情都没有她这样丰富。

    明珠也不明白,这是这汤泉的功劳还是霓裳神功的功劳,她来不及多想,只问到:“大姑姑,金子呢?”

    “都这样了,还想着他?”寒蕊好心疼。

    “都这样了,再不想他,岂不白疼了?”

    人总是在害怕孤独、害怕失去、害怕死亡、害怕一无所有,那是因为源于我们对一切我们拥有的东西的不舍,哪怕只是失去一点点,就好像失去了全世界。明珠和完颜亨都不曾怕过,但在他们找到了彼此的那一天,他们怕了,因为,对方就是他们的全世界。

    寒蕊爱怜的在明珠额头上点了一下,这连蝉纸都戳不破的一下,却让明珠倒吸了一口冷气,好痛!她咬着牙没有吭声,活动着手脚,可每一个轻微的动作都让她痛入骨髓。半晌,她终于吸了一口气,倔强的站了起来。

    寒蕊注视着她,有点疑惑。

    上牙打着下牙,明珠她问着:“大姑姑,我还可以喝血吗?”

    “已经发作,怕不会再有效了。”寒蕊迟疑了一下。

    “下次是什么时候?”

    “每日一次应该是。”寒蕊还是迟疑了一下,心都快碎了。

    看来这大姑姑确实也不是万能的,还得靠自己,明珠笑着抽动着脸上的神经,还好,还能操作正常。

    “还好,还有那么久。大姑姑,那今天我要做什么?”

    寒蕊看到明珠整个身体都在抖,脸煞白,语气中上气不接下气,她拉起明珠的手把脉,急如汛河缓如沉塘。

    “必定是牵机药,哪有那么容易。不碍事,我挺得住。”

    明珠看见寒蕊脸色不好——这大姑姑,明明一副多愁善感的菩萨心肠,偏生要装出一副阎罗王的冷若冰霜,破功了?装不了了?阿弥陀佛。明珠一边想一边笑着安慰着寒蕊。

    看明珠这般强颜欢笑,寒蕊倒真想要解脱她了。这家伙这般倔强,倔强得让人心疼。

    她勉强按下堵在喉头的那口气,说:“先泡暖泉,清理坏肉,再泡暖泉,上药,等他醒。”

    “他今天就会醒?”明珠大喜,这消息,突如其来。

    “也许,看他的身体素质。今天不醒就是明天,明天不醒就不必醒了,因为醒了也是个废人。”寒蕊看了明珠湿哒哒的一身,说:“你还是先换衣服吧,别委屈了自己。”

    “还会弄湿的,一会儿再换。”

    明珠不管寒蕊语气中对完颜亨的敌意,抱着她感激的亲了一下,她何其有幸,无忧谷的三个女人都待她如至亲至爱的亲人。为了所有爱她的人,她都一定要坚强。

    明珠加油到:他一定会醒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