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姜今歌畏寒,辟水兽使了全力,竟在夜半时分就回到了披泽宫,姜今歌径直落在了泽辉堂外,直把值夜的宫人宫女吓了一跳,众人纷纷拥了上来,一面七手八脚在帮他拿东西,一面手忙脚乱地给他披上毛裘递上茶水手捂,姜今歌摆了摆手,大步往宫门内走去,问道:“父上呢?”
有人答道:“族长昨日带着几个少主长老,往北山外视察川流去了,好像要过年时才能返回。”
“知道了。”姜今歌点了点头,一回身,吩咐道:“你们几个,拿我令牌,即刻出发,以最快速度去神农林把我的东西收拾回来,然后向神农氏伊族长告假,就说我身体不适,以后的课程不再参加了,等我身体好些,再去赔罪请安。你们几个,现在就去关闭所有宫门,泽辉堂从现在起无限期闭宫,所有外客一律不接待,敢放进一个外人,当值者全部问罪。”
有人声道:“少主,什么是…外人啊…”
姜今歌怒道:“我说得不够明白吗?!我们是共工氏!不是共工氏的一律都是外人!不准放进来!不然全部死罪!”
众人赶紧唯唯诺诺地应着“是是是”,心翼翼地退下了。
姜今歌怒气冲冲进了自己寝殿,寝殿临海而建,面积虽然不大,但高达五丈,分上下两层,一楼用来日常起居,二楼则是寝室等私人区域。堂外三面全是浩瀚的东海,有障保护,外界无法找到具体位置。半年未归,寝殿似乎重新修缮过,更加金碧辉煌,大厅里,高耸的白玉柱直插屋脊,巨型水晶灯从穹顶垂下,墙壁上更是镶嵌着夜明珠,照的整个宫室灯火通明,寝殿地面是由玳瑁和琉璃贝母铺就而成,珠光宝气,地下是不间断的地热水,地热水流经整个地板下方后,再从墙上的鎏金兽头里流出,落入下方雪白的大理石蓄水池后再排向东海,对于寒冷同干燥的问题一箭双雕,这是根据姜今歌怕冷的特性特别设计的。寝殿的三面全是水晶落地窗,白天可将东海美景尽览无余,日升月落,气势磅礴。
姜今歌进了屋就觉得热,脱了自己的氅衣靴子,往地上一躺,立刻就有宫人上前伺候他更衣,姜今歌不耐烦地摆手,把人都赶走,躺在地上一动都不想动,心道自己真是个脑残,放着这么舒服的家里不呆,跑到幽篁里去挨饿受冻,还受骗受气。
他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轻轻说:“少主,少主。”
姜今歌眼睛都懒得睁,摆了摆手道:“什么事?”
那宫人见状,很是忐忑,声道:“少主,阎少主来了…少主下令闭宫,属下们不知如何处理,这才来请示少主…”
姜今歌听闻,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这才发现早已日上三竿,自己还是睡在地板上,不由地更加火冒三丈,怒道:“我昨天讲得还不够清楚吗?不是共工氏,一律不见,还来问我作甚?”
那宫人连连应是,慌慌张张地退下了。
诺大的寝殿又只剩了姜今歌一个人,他望着面前碧波苍茫的东海,叹了口气,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向外望去,只觉得就想这么一直看到地老天荒,什么破事也不想管了,然而他还没看多久,又听见了脚步声,回头一看,换了一个宫人进来,递给他一个传音螺,连话也不敢说,便哆哆嗦嗦站到了一边。
姜今歌接过传音螺,下意识地播放起来,就听阎柜比道:“姜昶,此事有误会,你见我一面,我向你解释。”
姜今歌愤怒地把传音螺往地上一扔,吼道:“都给我滚!”
水晶灯应声而颤,几片水晶跌落在地,摔碎成了好几瓣,宫人连滚带爬地夺门而出,姜今歌一拂袍袖,径直上楼去了。
地板上的传音螺孤零零地躺着,大厅里一片寂静,很久之后,沉寂的空间里突然又轻轻响起两字:
“求你。”
可惜再没有人能听见了。
很快便到了年下,姜族长也结束工作,回到了披泽宫,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自己这个惹是生非的儿子,他信步进了泽辉堂,居然讶异地发现,姜今歌正在院子里练武。
姜今歌专心致志地舞着戟,丝毫没注意到父亲过来了,姜族长向宫人询问道:“昶儿这个月来,时时演武吗?”
宫人答道:“回禀族长,少主自从月前回了披泽宫,天天闭门不出,专心练功习武,话也少了,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属下们也很害怕,担心少主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姜族长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众人依言退下,姜族长默默地看姜今歌舞完了一整套戟法,直到见他发现了自己,才笑道:“昶儿。”
姜今歌没有像从前一样咋咋唬唬的跳起来,只是将再会立于一旁,行礼道:“父上。”
姜族长点了点头,道:“天寒,进屋去吧。”
两人对桌而坐,姜族长道:“几月不见,昶儿又长高了不少,像个大人了。”
姜今歌笑道:“先前是孩儿太惫懒了,动得少自然长不高。”
姜族长笑了笑,问道:“你近来如何?”
姜今歌道:“儿子很好。”
姜族长道:“是么?那你为何闭宫不见外客,听闻这月找你的人不少啊。”姜族长想了想,又道:“可是与朋友们闹得不愉快了?”
姜今歌端起茶杯,看向一边,迅速道:“没有。”
“没有?你的事,伊族长早就同我知会过了。”姜族长看向姜今歌,淡声道:“敢和祝融氏搅和在一起,你的胆子可是不。”
姜今歌闻言,自知理亏,低下头没有说话。
姜族长语重心长道:“姜昶,这要是再早几十年,你这情况,可是私通外敌,闹起来的话,连为父都护不了你,你可知道?”
姜今歌心里不甚赞同,但是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便继续沉默。
姜族长看着他毫不知悔改的样子,微微有些生气,道:“看来你心里很不服气啊。”
姜今歌道:“没有。”
姜族长义正严辞道:“姜昶,为父不止一次提醒过你,注意自己的身份,你不只是共工氏的少主,还是血统纯正的上古神族后裔,更是天生神威浩荡的止战之神,你的前途无法估量,一言一行,不光代表你自己,更代表整个共工氏,是非曲直,孰可为孰不可为,你心中可有数?”
姜今歌沉默着,没有说话。
姜族长也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为父对你给予着厚望,你…切莫让为父失望。”
听到这一句,姜今歌看向自己的父亲,只觉得心酸,叹了口气,缓缓道:“儿子天性如此,鲁莽草率,不通人情,自认难堪此大任,还望父上莫怪。”
姜族长闻言怔愣了一下,漠然了片刻,才道:“也罢,看来是为父太过心急了。”他沉默了许久,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继续道:“你且将那玄冰圣物归还于我。”
姜今歌立即驱咒唤回玄冰,还给了他父亲。
姜族长见儿子如此痛快,似乎觉得这东西是个烫手山芋,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便将玄冰收回自己的灵脉内,向姜今歌怒斥道:“如此顽劣,披泽宫你不必再呆了,即刻你便启程,前去北荒督建水道,没我传召,不得返回东山经。”
北荒之地远离中土,人烟稀少,道阻且艰。途径的大泽更是狂风暴雨雷电交加,无法御兽,只得走水路,稍有不慎便有倾覆的危险,非共工氏人无法穿梭。此处冰天雪地,狂风呼啸,极尽严寒,甚至有长达数月的暗无天日。在无尽的黑夜里,各种妖魔鬼怪横行无忌,毒蛇猛兽更是比人还要多。如果说姜今歌犯了什么十恶不赦,天怒人怨的大罪,那那处绝对是为他量身定制的流放地点了。
姜族长的本意是为恐吓,并不是真想把儿子弄到那鬼地方去,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姜今歌没有任何的推辞,连句为什么都没问,立即淡声应道:“是,儿子遵命。”
姜族长本以为宝贝儿子会像从前那样立马下跪,认错服软,满地打滚,没体统地抱他大腿求原谅,而且内心里已按这个套路准备好了后手,谁知现实里,姜今歌淡然起身,向姜族长行了个礼,便离开去收拾行装了。
这下轮到姜族长慌乱起来,但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何况姜今歌行李收拾地飞快,似乎一刻也不想在这地方呆了。姜族长没办法,只得安慰自己让儿子出去散散心也好,便明面上下旨贬斥,暗地里赶紧亲点了一队人马,并派了自己两个亲信随从,能骑善射的相柳氏和骁勇善战的浮游氏,护送着姜今歌,一路往北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