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仞摩天的天辉主峰上,长年累月覆盖着苍茫的白雪与嶙峋的黑石,险峻幽深,空灵绝尘,隐隐有奇异的紫光在翻涌起伏的飞云荡雾间明灭闪烁,凛冽的寒风不时揭开朦胧的雾气,显露出群山之巅那片宏伟壮阔的长屋大脊。
作为整个魂界仅次于帝宫的权力中枢,魂族元老院便坐落在这处高不可攀的世外仙境,势若飞龙般盘踞天际,俯瞰着群山脚下连绵无尽的碌碌尘寰。
时至二更,夜色深沉,大片的宫室隐入了静谧的黑暗,唯有一处小小的别院依旧灯火通明,光影闪烁,不曾安歇。
连夜处理完魂战事宜的老院首独自伫立在寒冷孤绝的悬崖侧畔,望着苍穹之上皎洁的明月,纷乱的思绪不知何时又再度飘向了远方。
已经十六年了,那个于风雨中降生的孩子终于平安地长大成人,如今也羽翼渐丰,成为了连他都不得不慎重以待的豪强显贵。
他曾不止一次地如今日这般彷徨犹豫,究竟是否应该放任她继续发展下去。作为宿命中的敌人,他们天生便处于针锋相对的不同立场。而她,原也不过是天帝派系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年轻后辈,仅此而已。
但随着她这些年来声名鹊起,逐渐成为新生一代出将入相的柱石人物,即便是九天之上呼风唤雨的天墟圣人,也不由得被她逐渐焕发出的璀璨光辉所深深吸引。
她是那样的与众不同,杀伐果决,雄韬伟略,一步一步从容不迫,较之如今的一众所谓“天才精英”更是显得鹤立鸡群,格格不入。即便她也多有掩饰,却仍旧被她细心的敌人发现了端倪——她浑然不似初出茅庐的稚嫩晚辈。
若非老人曾数次借机探查,他几乎便要认定时下这个惊才绝艳的十六岁少女早已被一代大能寄生夺舍。
随着这些年来对她的明察暗访,她的所作所为与为人秉性开始在天墟古井无波的内心深处缓缓描绘出一个极端复杂又兼具矛盾的怪异形象。这不禁令这位历经沧桑的智者也大感匪夷所思——分明是一狠辣无情、野心勃勃的枭雄心性,却又处处透露着在整个魂族都几乎绝迹的罕见温情与良善。他敏锐地察觉到,那绝非是收买人心的拙劣表演,而更像是源自真心的强烈渴望,渴望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悔改与自我救赎。虽然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这个年龄段的少女究竟可以犯下何种滔天的罪过,竟让她仿佛无时无刻都在背负着重若千钧的压力与莫名的伤感。
但他知道,她同样在渴望着改变。
然而这种改变又究竟是否符合他的预期,向来乾纲独断的天墟圣人却生平第一次陷入了深沉的迷茫。此刻的他急需一人为他拨云见雾、指点迷津。
(ex){}&/ 天墟犹豫片刻,终于沉声开口:“既然那人有些本事,倒不如令她为我所用。”
柳老诧异,手中动作一滞,“你竟也看上了她?可惜想法虽好,却未免太过一厢情愿。”
天墟目光深远,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表情:“或许她与我们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柳老一怔,不禁摇头苦笑:“但正因如此,她也绝无可能被轻易收服。”
“可若一旦收服,我等大计必然事半功倍。”天墟却是不以为然,似乎早已拿定了注意,语气坚定,此番前来也不过是为知会一声。
柳老幽幽一叹,口中犹豫,“她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孩子?”天墟微微冷笑:“你我都该心中有数,十六年前那道强横卓绝的探查之力,老夫明察暗访十六年,甚至为此踏遍整个斗气大陆,方才得出一个结论,一个可怕又万分可笑的结论。”
柳老身躯一震,手中残缺的木牍“啪”的一声掉在案上,“无论那种力量是否与她有关,她的本性不坏,只是所处的位置太过敏感,若有可能,还是莫要伤她。”
天墟深深地望向眼前眉头紧锁的老者,一字一句,话音沉重:“既然身在魂族,更甘心卷入这波谲云诡的庙堂之争,想必她也早已做好了觉悟,如今起事在即,你莫非要在此刻心慈手软?”
柳老蓦然抬头与之坦然对视,僵持半晌,沟壑纵横的面容忽然缓缓舒展开来,“你又何尝不是对那魂战兄弟手下留情?这次流徙,名为惩戒,而实际上却是为使他们远离这片是非之地吧。”
天墟目光闪烁,张口欲言,却终究未能憋出一个字来。
狭小的幽室之内,温热的暖炉灼灼燃烧,空气中却弥漫着某种特别的气息,令人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
“若是大业所需,我不会顾惜任何一人,包括自己。”天墟的话语平静而淡然,却透露出一种不可撼动的决绝与冰冷。
柳老沉吟半晌,缓缓说道:“容我再去探她一探吧,以我对她的了解,或许,她的目的会与我们不谋而合,也犹未可知……”
天墟终于面色一缓,深吸一口气,微微欠身行了一礼,低声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柳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