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同生取药回来煎好。伺候普玄服了药,众人便先告辞下山了。只留几个侠士防备贼人再来谋害。葛欢儿一直没下山,白日煎药,晚间都歇在李阿娘家里,同生也一直未曾找着机会问普玄两人究竟谋划了什么。
华鹊溪又逮着同生劝他弃了普玄投自己门下,同生说什么也不愿意。做个刻薄大夫,还不如寺院住持受人景仰,饶是华鹊溪重金利诱也没什么用。
华鹊溪只得退而求其次道:“那你唤我声二师傅如何,普玄便是你大师傅,将来你还是能继承这罗云寺,怎么着也不亏。”同生道:“一女不侍二夫,我又怎能拜俩师傅。”
华鹊溪道:“男子汉大丈夫,这是什么比法。我有好些本事普玄也艳羡的紧,求我几次我都未曾教他。你若认了我这二师傅,你师傅当真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定当高兴。”
同生听的面皮臊红,这话说的仿佛他师傅是贪小便宜之辈。不过想想好像也没错,便应了下来。
虽是二师傅,规程却是不能欠缺。喊李阿娘帮忙设了香案,华鹊溪坐在上座。道:“我金银郎中无门无派,一点本事都是自己学得。只是既然叫个郎中,便要承孙思邈的礼,你且先给药王行祖师礼吧。“同生便应声行了九叩首。
又三叩首,拜了华鹊溪,只是身上摸来摸去没带半个铜板。华鹊溪笑骂道:”行了,为师不缺你那点寒酸物。“
到此拜师礼成,该是师傅训话。华鹊溪道:“我生平还未收过徒弟,只这只鹦鹉陪我多年,颇通人性,能识草药,你以后需喊它一声师兄。“那鹦鹉在华鹊溪肩头蹦跳叽喳,”叫师兄、叫师兄。“同生只得问了声师兄。
华鹊溪点头道:“既然我无门无派,自然也没什么规矩。我也不劝你什么做人清白惩恶扬善,这世道好人不长命,祸害反而长久。只一点,你学艺需刻苦。你如今已过束发之年,学艺晚了许多,我教你的东西你需日日勤加练习,我若日后在不收弟子,也不求你将本门发扬光大,总别叫只经两代便断了传承。“
同生都点头应了,起身上前端了茶,华鹊溪抿了一口,算是正式入了门。道:“今日太晚了些,明日卯时你到后院等我。“便撤去香案,众人先歇了。
华鹊溪占了自己屋子,同生只能自行收拾了间客房出来睡下。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明日这二师傅能教自己些什么。
迷迷糊糊捱到太阳冒了头,同生赶紧一骨碌爬起来,跑到后院时看见二师傅已经在了。
华鹊溪正在桃树下打拳,姿势招数十分古怪。忽四肢距地做虎扑状,忽地又伸两臂、翘一足,做大鹏展翅式。同生竖手站在侧旁等候。
约有一刻钟,华鹊溪额头微微见汗,停手从旁端了个紫砂壶抿了一口,道:“为师刚所练并非寻常功夫,唤作‘五禽戏’,只做强身健体用。以后你也需每日起床打上几套,任力为之,以出汗为度。”同生点头称是。
华鹊溪又道:“为师行走江湖这么些年,多是傍着自己领悟的医术。“说着自怀中掏出一本小册,”这册子是我多年治病总结来的,你需妥善保管。医道贵在天分,不能一蹴而成。老天不赏饭吃,再用功也只是个寻常郎中。若你不能全然领悟其中精义,便等以后寻个聪慧弟子,将之传下去。”同生称是收了。
华鹊溪又掏出本册子道:“看病治人是我吃饭的手艺,江湖却少有人知我之所爱乃机关巧技。当年我收集古医术药方时,碰巧得着本古书唤作《鲁班经》,上载众多精巧机关术。只是开篇一句‘欲读此书,必先绝后’,甚是歹毒。后来我又专门寻了些工家书册来旁引对证,总结出了这本册子,算是脱于鲁班经了。再不受那恶毒诅咒。若你将来医武两道皆无所成,用心研习这机关术也能有个出路。“
同生心道:“先前看那马车有些古怪,看来是用上这什么劳什子机关术了。”
见同生收下,华鹊溪抚须道:“我这半生手艺尽在这两本书册,如今已全数交予你,将来如何就看你自己本事了。”
同生道:“总不叫二师傅失望。”
华鹊溪笑骂道:“这‘二’字倒是记得紧要。”
又道:“我再传你一部‘太乙游乾步’,过几日或许用的着。”
这‘太乙游乾步’也是华鹊溪自古书上学来的,是门上乘轻功。华鹊溪虽不长于武功,靠着这步法寻常高手却也伤他不得。
同生听到也是高兴的很。毕竟轻功也是‘功’,自己这么多年总算能正经学门功夫了。却又想起小时候偷练功夫遭的亏,心有余悸道:“不如将那内功心法一并传了我。”
华鹊溪自桃树上解下把剑,除了剑鞘扔向同生。同生手忙脚乱接住,听华鹊溪道:“这步法乃腾纵捷跃之术,无需内力支撑。内功修为讲一个熬字,求急不得。你师傅这些年不愿授你武艺,我也不知是何缘故,总要等此间事了与他商议一番。“
自己无儿无女,见普玄从各处寻来地宝天珍造了这么块良材璞玉,却闲荒废这么多年。华鹊溪虽不知因由,自也是爱才的紧。这才急急劝同生投自己门下,待事后普玄知晓,也是鸠占鹊巢,木已成舟。
同生听了不免有些丧气。点头称是,向华鹊溪做了个揖求赐法。
华鹊溪道:“你且持剑来刺我。“
同生惊道:“二师傅你就算授艺完毕心愿已了,又何必这么急忙赴死。何况我行凶弑师,将来少不得受江湖正道追杀。”
华鹊溪骂道:“你且尽力来刺,我看你能不能伤我一片衣袖。”
同生这才明白二师傅是要授自己武艺。当下持稳剑柄,道声“二师傅小心了”,便直直往华鹊溪当胸刺去。
眼看要戳个对穿窟窿,只见华鹊溪右腿微屈,整个人如同不倒翁般以左脚为心,自后向右划了个圆弧,同生的剑便只从左肩侧滑了过去。华鹊溪借势两指一弹剑身,同生只觉虎口一震,剑脱手飞了出去。
同生这才明白这是门高深功夫,两手齐眉躬身又行了个大礼,向二师傅悉心请教。
华鹊溪笑道“这个礼倒是见些诚心了”。便从头到尾将三十六步游乾步演了一遍。
好一个华鹊溪,当真是于医道醇熟,对人体结构了然于胸。太乙游乾步本是道家失传的轻身功夫,虽主要靠脚踩步罡之精妙,却也有少许招式需内力发动。华鹊溪整套演练下来,需内元处或简化,或改由关节肌腱发力,尽未调动半点内力。
当下华鹊溪便逐步拆解了招式,给同生讲使力技巧,在旁指点同生练习。同生虽无武道基础,但胜在身体灵活,行动迅捷,又有些博闻强识之能。几套连贯打下来看着已像模像样。
华鹊溪又叫同生自河边捡了些圆润鹅卵石,唤来葛欢儿,命葛欢儿使上内劲以石子招呼同生。葛欢儿笑道这却是个好活计。虽不曾练过暗器之属,但葛欢儿自幼习武,耳清目明,又颇有些内力,扔出的石子又准又狠,不弱于强筋弹弓。
同生左右乱跳,被砸得哇哇大叫。华鹊溪骂道:“蠢徒弟,一早上太乙游乾步白练了?”
同生便踏起步罡,只是仍生硬的很,臂膀臀股处不久便满是青肿。葛欢儿见状下手轻了一些。
华鹊溪道:“莫要留情,我这里有上好跌打膏药,便是伤筋动骨也一夜便能完好如初。”
葛欢儿称是,同生只得叫苦不迭。
接着数日,寺里众人便只阿囡同李阿娘煎药,葛欢儿陪同生练功,华鹊溪除了替普玄针灸,便在旁吃茶水点心听着同生惨叫,十分快活。又有镇上侠士每日分几人上山,防贼人再来下毒手。
到了腊月二十三,该是小年。午饭后同生照旧在后院挨打,只是此时葛欢儿的石块已十难中一。同生闪躲间还有余力朝葛欢儿做个鬼脸,只气的葛欢儿运气于手,瞬时间三石连发。同生旱地拔葱身子倏的跃起,躲了第一颗;双腿一错第二颗自腿间穿过;下落时再无处借力,右腿生受了第三颗。哎哟一声瞬间便肿的高起。
灶房里的李阿娘闻声出来,埋怨道,“练武便练武,怎得又真伤成这样。“又问同生伤在哪里疼不疼。
一旁的华鹊溪放下茶杯起身来,端起一旁小桌上放个大花瓷碗,里头黏糊糊黑漆漆不知是什么东西。走到同生身旁,挖出一勺便糊在了同生腿上。同生啊了一声,似是极为舒服。
华鹊溪道:”这功夫速成只能到如此地步,再要精进也只能实战时慢慢体悟了。“
又看了看天色,“晚些便是普玄最后一付药,若有差错也便在今日了。“
李阿娘慌道:“华大夫也拿不准普玄能否醒来?”
华鹊溪笑道:“醒自然能醒来。只是想拘他的牛鬼蛇神今日总要出来转一圈,怕是有些难缠。”院里众人也就只同生隐约猜着些意思,不免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