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觉得心里有愧，汪氏难得地主动去厨房瞧瞧。
“诶？大嫂咋不在屋里歇着，厨房又埋汰又乱的，上这儿干啥来了？”张氏就是这副性子，嘴损，逮住谁就想损搭两句。
汪氏跟她向来不对付，可一想到晌午还有正事儿要说，也没了跟她打嘴仗的心思。
曲了了跟在后头，见张氏正忙里忙外的烧水煮饭，跑着上前去接过张氏手里的水舀子，甜甜一笑：“二婶子你歇一会，火都生好了，饭锅我看着，出不了岔子。”
张氏一愣，三丫打性格孬，巴不得离她远远的，咋忽然亲近起来了？
一码归一码，有人帮忙咋都是好的，张氏没接话，倒也没再往外撵人。
曲了了蹲在灶台旁边，张氏搬个板凳坐着，俩人离得不远。
汪氏见讨不到好所幸走人了。
厨房里头就剩下曲了了和张氏，曲了了笑着开口：“二婶子，我听我爹说柳柳姐这趟进城让大户人家给看上了，能进府里当体面的丫鬟呢。”
说到自个儿的闺女，张氏登时眉飞色舞地比划了起来：“那是，你可不知道，柳柳回来跟我说，是城里出名的有钱人家儿，许家，人家家里头一个屋子顶得上咱三户那么大。”
曲了了捧场地露出惊讶的模样，低呼了一声：“那柳柳姐进城可就享福了，指不定还能嫁个好人家，二婶子的福气在后头呐！”
张氏就爱听这话，夸她不如夸她家的闺女出息，眉眼间满是得意之色。
“二婶子，”曲了了的神色忽然沉重了下来：“我长得不出奇，地主老爷不稀罕，娇娇长得俏丽，我爹舍不得给人，咱家又拿不出钱来，不能连累柳柳姐吧？”
连累柳柳？
张氏一拍大腿，咋不可能？
还不出钱来，自个儿家模样出挑的柳柳还不得给推出去顶缸了？这咋行！
“不行！我生的娃他敢给我卖了，老娘就跟他们老曲家的拼了！”张氏沉不住气，起身就要冲出去。
曲了了一看要坏事，连忙上去抱住张氏的手臂给拽了回来。
“二婶子，你现在要是去了，可就是把柳柳姐给往火坑里推了！”
“咋说的？”张氏急昏了头，两眼一摸黑抓瞎了。
曲了了透亮的眼珠儿一转，声道：“我爹和婶子现在还没想到柳柳姐身上这层呢，你要是去了，不是提醒他们了？”
张氏一拍脑门，惊出了一身冷汗，一把抓住曲了了的手，道：“还是你脑袋瓜子好使，那你说咋整，只要能保住柳柳，让二婶子干啥都成！”
张氏想了，自个儿这辈子就困死在十里营子了，可柳柳年轻漂亮，她得出人头地，得过好日子，张氏不能看着自个儿那个如花似玉的闺女跳进火坑。
曲了了瞧张氏急得火烧眉毛似的，心累有些感慨，这一大家子里，瞅着最浑最不是个东西的张氏，才是真正能为孩子啥都豁出去的。
“我奶和我爹不管干啥都是为了给四叔填窟窿，这几年我奶做主，四叔赌钱欠的账全是我爹和二叔三叔凑数给还上的，二婶子，你说有啥招能让四叔自个儿还钱，不连累咱一大家子？”
张氏一听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地，一屁股坐在板凳上：“要真能有招，我还能白给那个杀千刀的还了这么些年钱！想给你柳柳姐攒点嫁妆钱，这么些年全赔送给杀千刀的曲老四了！”
说到这儿，张氏恨得牙根儿直痒痒，不知是心疼自个儿闺女还是咋地，吧嗒吧嗒掉起眼泪来。
曲了了仰着头，眨巴着大眼睛：“那郑老蔫儿欠的银子都快赶上四叔了，咋没人找郑二叔要？”
“找他要？咋要？人家都分家了，各过各的，郑老二凭啥……”
张氏猛地止住眼泪，抬起沾满灶灰的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抹去眼泪，心里拿定了主意就朝自己屋里去了。
曲了了转过身，对着灶坑里烧得劈啪作响的火苗眯眼笑了。
分家这事儿，只靠曲国富根本闹腾不起来，说起作妖了，老曲家有一个算一个，曲了了只服张氏。
杨氏不是个好想与的，恶人自有恶人磨，得让老曲家鸡飞狗跳地乱起来，要不杨氏不带松口的。
曲了了想得没错。
张氏一回屋就脱鞋上炕，抱着四岁大的儿子哭天抢地地嚎了起来。
老二曲国强正坐在桌子边上摆弄着铜子儿。
张氏见了一把就给抢了过来，扯过钱袋往墙角一甩，里头不多的铜子儿飞了满地。
“数钱！这都啥时候了！你还数钱！有啥用！你老婆孩子都快被人给卖了，你还给人数钱哪！”
张氏回屋没一会儿工夫，刘氏就过来炒菜了。
张氏手艺不行，让她看看火还行，炒菜一向都是交由刘氏的手。
一大家子赶明儿个能不能吃上饭都难说，刘氏干脆一狠心，多做了半盆菜。
不是啥值钱的玩意，都是地里长的大白菜，平日里顶天做上半盆，全家围着一张桌子，总有几个筷子慢的吃不饱。
见刘氏端着上尖儿一大盆菜进来，杨氏脸色有些难看：“是饿死鬼托生的？吃了这顿没下顿了还是咋地！家里啥样心里没数？”
除了刘氏和曲了了一人端菜，一人盛饭，其余的早都围着饭桌坐下了。
听见杨氏的话，张氏开口了，口气不太好：“娘，你可别怪三弟妹，就是知道家里啥样才这么整的，照这么下去，保不齐还真就没下顿了。”
“你是咋说话的！”杨氏脸色登时一黑，疾言厉色地说道：“你们一个一个的啥时候能叫我省省心！”
张氏也被撩起了火气，张嘴就顶了回去：“娘这话说的，老曲家有一个算一个，除了老四，您操过谁的心呐！现在你说这话，不是砢碜咱们这些辈么！”
“行了！先吃饭，有啥话吃完饭再说！”曲老二使手肘子杵了张氏一下，张氏这才不情不愿地偃旗息鼓。
杨氏叫她气得够呛，一顿饭没动两下筷子。
曲国富心里有算计，旁的人心里都有有各自的顾虑，也都没啥心思吃饭。
这么一看，桌上哼哧哼哧吃得香的就是曲了了自个儿了。
晌午饭过后，曲国富和曲老二带着老婆孩子没人动弹，曲老三想回屋歇着，可刘氏聪明又会看眼色，硬给拦住了没让走。
瞅这阵仗，杨氏眼皮子突突直跳，色厉内荏地斥了句：“你们这是干啥！”
曲了了悄悄弯起嘴角，重头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