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曲国富要是看不出点啥就白当那么些年书生，白学了一肚子的弯弯绕了。
暗地里给汪氏使了个眼色，汪氏会意，扯着曲娇娇跟曲效忠乖顺地坐在一边。
他们不动，曲老三和刘氏更不会当那出头鸟了。
最先坐不住的还是张氏，不管曲老二咋给她使眼色都不管用。
张氏把心一横，这回她豁出去了，反正在十里营子她自来就没落下啥好名声，为了闺女，她啥都不在乎！
“娘，今儿个咱一大家子都在，有啥话我当媳妇的就敞开说了，打从我过门儿，哪一天偷懒躲闲过？咱家日子过得再苦再穷我抱怨过一句没有？”
说完，张氏眼眶一红，抹起了眼泪：“咱家一大家子十几张嘴等着养活，老四成天不干活不说，出去喝酒赌钱，欠一屁股外债，就靠咱们给贴补，一年到头攒下那两个子儿全搭他身上都嫌不够！”
杨氏脸色越发难看，沉着声言道：“老四是他们的亲弟弟！有难处了不该帮一帮？！咋地，一个个还没发迹呢就想翻脸不认人了！”
“娘，我没有那个意思。”曲老二坑着头，低低地应了一声。
张氏一听顿时炸苗了，起身抄起板凳就朝曲老二脑袋上砸，破口大骂道：“曲老二！你要是愿意给天杀的曲老四还账，你就去下矿吧，最好死在下头，看看你亲娘老子加一起，谁可怜你！”
下矿，那活要不是家里人死绝了，没牵没挂的，谁能豁出性命去干？
张氏这话骂得太难听，杨氏气得坐在炕上直哆嗦，一手指着张氏，嘴都有些不利索：“反了你了！毒妇！你这是咒我儿子死啊！我们老曲家家门不幸，怎么娶了你这么个败家娘儿们！”
“我咒你儿子？你儿子要是死了也是叫你逼死的！曲老四那个祸害给连累死的！”张氏骂得涂抹横飞，曲了了离得近，喷了她半边脸的口水。
曲了了悄悄抬起手去擦，又叫张氏猛地一挥胳膊从板凳上直接给抡了下来。
“要我说娘你的心太偏了，咋地，曲老四一个人是你亲生的，其他三个儿子都是大粪坑里淘来的！为了曲老四，你是要赔上我们几家子的性命啊！”
杨氏不在乎满嘴跑火车的张氏说啥浑话，真正让她心凉下来的是几个儿子的反应。
曲国富把弄着烟杆子，见杨氏正望着他，回身把曲效忠从汪氏身边拽了过来，一把抱起来搁到自己大腿上，佯装逗孩子。
曲老二坑着的脑袋就没抬起来过。
曲老三刚才不明白为啥留在杨氏屋里头，现在也听出了几分，他的心思也与张氏一样，就是亲兄弟，也不能像个吸血虫似的。
对，在老曲家一家人眼中，曲老四就是一只吸血虫，一只害虫！
“娘，老四不走正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儿子不能因为老四一个，不顾上有老下有的一家子啊。”曲国富面带愧色地开了口。
这回杨氏心里头最后一口气都泄了，伸手颤颤巍巍地挨个儿指过，寒声道：“那是你们的亲弟弟！你们咋狠得下心来！”
曲家几个兄弟被杨氏问得理亏，一个个都不作声。
“娘，媳妇说句公道话，大哥和二嫂说得在理，就因为老四跟哥儿几个是亲兄弟，咱们才拉把了一回又一回，可老四都是四十来岁的人了，不是不懂事的瓜娃子，犯浑也得讲究个事不过三。”
这回开口的是刘氏，她态度恭顺，声音平和，像个事外人似的。
曲了了听了半天，最狠的还是刘氏这不温不火的一句。
这下，杨氏就是想给曲老四开脱都找不到借口了。
张氏见杨氏蔫儿了，立马又接过话：“还说啥事不过三，都有不下三十回了，我没读过啥书，可账还算得明白，这些年光曲老二给还的就有三十几两了，娘，这三十多两够给我闺女置办一副像样的嫁妆了！结果全填了没良心的白眼狼！”
汪氏和刘氏没说话，可那眼神杨氏看得明白，她们这回都是铁了心了。
“那你们说咋整，老四不在家，你们能把他抓回来？就是抓回了，他上哪儿整五十两银子来！”杨氏还不死心，老四不在家，债主逼上门来，这钱他们不还也得还！
曲了了把杨氏的神色看得真切，不禁叹了口气，真是绝了，有这样的娘，难怪生出曲国富那样的儿子，这娘儿俩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心狠地没边儿了！
“分家！各过各的！”张氏一点儿也不客气，说起话来理直气壮。
“分家。”另一道声音是曲国富的，有些低沉，像是压着怒气说出来的。
他这个当儿子的还能不知道杨氏是咋想的？早先仅有的一点愧疚，被杨氏自个儿打了个烟消云散，这个家，非分不可！
曲国富也红了眼。
“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主意！做梦！”杨氏被气了个倒仰，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你们亲娘还没死呢，当着我的面儿就想张罗分家，欺负我老婆子孤身一个无依无靠咋地！”
老曲家的钱粮都在杨氏手里捏着，地契，房契，连带前些年收成好时，卖粮食得的银子，杨氏不撒手，谁都没辙。
杨氏挺直了腰杆子坐在炕头，摆明了不让步，谁说啥都不好使。
曲国富黑着一张脸，汪氏频频对他使眼色，气得他心里头暗骂汪氏没脑子。
杨氏不松口，他一个当儿子的还能上去抢？！
张氏虽说是个撒泼刷浑的，也不敢真跟杨氏动起手来，那是要拉出去浸猪笼的。
刘氏屁股坐得稳稳的，像没事人似的，要曲了了说，最聪明的就属她了，家分成了固然好，若是分不成，杨氏秋后算账，怪也怪不到她头上。
曲了了无奈，求人不如求己啊。
又换上一脸懵懂的表情，双手来回倒腾着破旧的袖子，脆生生地说道：“奶，地主老爷说了，要是不还钱就要抓咱一家子去见官。”
杨氏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见官？她这一大把岁数了，可不害怕那个！
汪氏一听眼眶都红了，噗通一声朝着杨氏就跪了下去，连磕了两个头，哭道：“娘，老四是你的亲儿子，我家当家的也是你儿子，你不能因为老四害了我当家的一辈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