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从炕边一把拽过拐棍，朝着汪氏狠狠地砸了过去：“你最是个好生事的！咋也不能啥话都往外胡咧咧！我咋能害老大！”
汪氏这回躲都不躲，生生受了杨氏一棍子，脑门上顿时见了血，汪氏不管不顾地哭诉：“娘，我当家的是秀才，最要重名声，要是咱们老曲家被人拿到官府问罪，他这辈子就甭想出头了！”
杨氏向来眼皮子浅，只能看到眼前那点儿蝇头利。
听汪氏这么一说，心头忽然有些吃不准了。家里属老大是最有出息的，杨氏原还想着靠他光宗耀祖，虽说几回落榜，难保下回就能高中。
见杨氏犹豫了，汪氏哭得更卖力：“娘，回头当家的当了官老爷还能不拉把亲兄弟一把？要不是实在没辙了，我们哪敢动分家的念头，当家的最孝顺，啥时候让你不顺心过？”
“娘，你就算不得意我们，也得顾一顾大哥的前程，老二没出息，是出不去十里营子了，你再心疼曲老四，也得分清哪头轻哪头重啊！”张氏上来添柴家伙。
要说利益真是个好东西，往日里最不对付的人，现在倒默契得不行。
曲了了看着杨氏，眼见她神色不似方才那般坚决，心道分家这事，十有八九是成了。
可现在高兴还太早，后头那场才是硬仗！
“娘，啥分家不分家的，现在能还上财主老爷的银子最要紧！分了家咱还不是一家人了咋地？”
刘氏话不多，可句句踩在点子上。
这回杨氏把最后那点犹豫也给打消了，老大出息人了啥都好解决，她们老曲家要是能出个官老爷，受点苦又算啥？享福的日子往后不多得是！
“咱老曲家就你们兄弟四个，老五是个闺女，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家里这点底子你们四个兄弟均分，往后好赖都不能忘了互相帮衬着。”杨氏语重心长地叮嘱。
曲国富哥仨凑到杨氏跟前，闻言皆点了点头。
可曲国富心里却有几分不以为然，老二老三都窝在十里营子，往后他有啥需要他俩帮衬的，能管好自己一家子不给他添麻烦就不错了。
杨氏没去看曲国富的神色，又缓声道：“老大是要去城里安家，还是在咱家后头另起土坯房？”
这时候了曲国富也不瞒着，瞅了眼眉开眼笑的汪氏和曲娇娇，他也笑了：“我预备把地卖了，进城谋生计。”
杨氏一听也笑了：“那正好，这兄弟几个顶数你有出息，娘岁数大了，也想去外头看看，就跟着你们一家一道去。”
话音刚落，就见曲国富和汪氏的笑意凝在眼角僵住了。
“咋？你们不乐意？”杨氏脸色一沉。
半晌，还是汪氏先缓过劲来，接了话头：“哎呦，瞧娘说的，咋不乐意呢，你能去我们一家都高兴，就跟我们进城！”
说完，背地里朝曲国富使了个眼色。
好容易才等到杨氏松口，现在她咋说都得依着，至于往后，往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该交代的交代完了，杨氏从炕柜上捣鼓出一个破旧的算盘，看上去有不少年头了。
杨氏能管账这么些年，简单的算数还是能算明白的。
珠子在她手里拨弄地劈啪作响，与曲了了预想的一样，三十亩地，一家七亩半，曲老四的拿出三亩半抵崔有财的账。
不过中间也出了岔子，曲老四不在，他的地就先归曲老二跟曲老三打理，说是打理，就是给曲老二和曲老三先白种着。
曲国富夫妻俩再不乐意也没辙，他们要进城，这地给他们也得荒着，不如做份顺水人情。
“那就这么说定了。”最后，杨氏拍板。
谁也没想到，这时候曲了了开口了。
“爹，婶子，我也想进城。”曲了了说得一点也不心虚。
曲国富眼珠子一瞪，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怒声道：“你进城干啥！我没闲钱多养个吃闲饭的！”
老太太要跟着去，这就多一笔开销了，这死丫头片子再跟去那还了得！
曲了了瘪了瘪嘴，委屈得不行：“爹，婶子，我不白吃饭，我能干活，擦地，洗衣服，我都能干，实在不行我也像柳柳姐一样，上大户人家当丫鬟。”
汪氏听得直翻白眼，尖酸刻薄地开口：“就你这模样，哪个大户人家能要你啊！”
擦地洗衣服能顶啥用，汪氏自个儿一样能干。吃闲饭的她可不养，更别说今天刚把她给得罪透的曲了了。
曲娇娇恶狠狠地剜了曲了了一样，要不是这个贱种，娘哪能挨揍！
虽然嘴上不说，可曲娇娇那模样摆明了是不会让曲了了跟她们进城的。
“不去就不去吧。”曲了了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还得装一装，颇有些不甘心地叹了口气。
就在汪氏松口气的时候，曲了了话锋一转：“那爹你给我留块地吧，要不我自己在十里营子咋活啊。”
汪氏暗恨，刚想说不还有你二叔一家么，曲了了比她更快，先一步开了口：“二叔不像爹有功名，还有弟要养活，弟长身体，时不时得吃两顿好的，一家子本就困难，又得给柳柳姐提早攒嫁妆，又得给弟攒讨媳妇的钱，我咋能白吃白喝？”
张氏本就觉得亏了曲了了的人情，要不是三丫脑子好使，她们一家子还得累死累活给曲老四还债呢，整不好闺女都得搭进去。
再一听曲了了的话，就觉得三丫这孩子咋这么仁义呢！一点不像她爹！
“大哥，咋说三丫也是你亲闺女，这孩子从没了娘，没少遭罪，你就是再不稀罕这个闺女，也不能把她自个儿扔在农村受罪，要不人家不得说，你这爹是咋当的？”
汪氏白了张氏一眼，尖声道：“哎呦，了了咋说是当家的的种，咋也轮不到外人插嘴！”
“刚分完家就成外人了，得！咱们往后也别来往了！你自个儿的闺女自个儿养，要是饿死在十里营子，就等着被人戳脊梁骨吧！”
汪氏嘴利，张氏嘴巴更刁，照着曲国富的命门就戳。
曲了了坑着头笑，为了顾全面子，她不信曲国富敢让她在这自生自灭。苛待原配的闺女，进了城也叫人瞧不起。
果然，曲国富嫌恶地瞥了曲了了一眼，开口道：“给你半亩地，别糟蹋了。”
“爹，我要一亩半！”曲了了嗓音洪亮，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