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方动,又看到李婶一脸的关切,心中不由得一暖。
虽然这九个月来的经历连戏里也唱不出,最终不过是在秦府烧火挪到了王府烧火。
虽然说一样是烧火,那边顶头上司恨不得活吃了她。这边却多多少少有人关照,王嫂也并不是那么凶神恶煞,日子倒是比原先好过得多。
这样一想,又得感谢那世子爷,机缘巧合送她到这里来。白蔻儿不觉间嘴里说出声来:“世子爷,你到底是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
“世子爷要是个好人,天底下没坏人了!那些捕头、牢子都没饭吃!”
李婶脱口道,忙又左右看了看,幸喜无人听见。
白蔻儿只见她拍了拍胸脯,后怕地道:“这些私下里的话,我们自己说说便罢!可别让王嫂她们听见,正愁没把柄呢!”
白蔻儿也不答言,只顾低头暗想,本来她多年不出府,一出府阴差阳错就撞着了世子爷,阴差阳错又名义上嫁了他一回,难道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世子爷名头这么不堪,然而自己是亲自被他抢过的,却连一根头发丝也不曾伤着,还白送了她一百多鸡蛋。
虽说这一百多个蛋给她惹了祸,却也不是出自世子爷的本意,想来他未必如传言中那般恶劣不堪。
若是他没有逃婚,两个人私下相处,未必有秦夫人说的那么可怕。
想到此处,白蔻儿不由自主努力回忆起世子爷的模样来,只是时间太久,竟怎么也记不起他的相貌。
只依稀记得当日为首的人个子高大,眼睛甚为明亮,身上衣服十分华贵。
且不说喜欢不喜欢,至少那模样倒也不招人讨厌。
原先白蔻儿心目中,世子也好、嫁人也罢,不过是一个空洞苍白的概念,这时突然落到了具体的人身上,白蔻儿不由得脸上慢慢红起来,不觉间伸出手来,冰自己那滚烫的面颊。
又一想,好端端的偏被他抢,又偏偏为这个嫁了他,这样的奇缘谁知还有没有下文?若没下文,老天爷如何又偏安排她知道世子抢民女的真相,且又安排她代嫁?
若说是有下文……想到此处,心中一动,不由得脸上通红起来。
“蟹斗王爷不喜欢,下一顿可做什么好呢?”
正凝神细思,李婶一句话又把白蔻儿拉回了现实,抬头一看,只见李婶的眉心又打起了结。
“我看案上有些五花肉,不是才说起东坡肉么?就做个东坡肉吧。”
白蔻儿刚回过神来,还没把心思放到做菜上。
李婶皱了眉,叹口气道:“你去看看那肉去,肥成那个样子,好做什么东坡肉!再说,你尝尝那些酱油,那也好叫酱油!”
白蔻儿便走到案前,提起那肉来一看,忍不住便捂嘴一笑。
原来她从侧面远远看着分明是五花,只略嫌肥点。提起来再看,另外三面全是白花花的大肥肉,且那肥肉白得僵硬如蜡,哪里象是什么好肉?
想一想一个王府里的娘娘,沦落到吃这些东西,白蔻儿岂有不失笑之理?
再取了酱油瓶子一闻,白蔻儿笑不出来了,原来这酱油竟充斥着异样的杂味,就象一曲细吹细打的丝竹混进了些破锣嗓。
倒一滴在手心里,伸舌头轻轻一舔,白蔻儿原先抱有的幻想更是全打消了。
只见她微微皱着眉头,轻声叹了口气:“这叫人怎么才能做得好菜?”
“可不是吗?王嫂为了节约几个调料钱,在街上总挑着最便宜的买……”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盐不就要个咸味,酱油不就要个酱味!做不好菜别混赖我,就这样,我还白赔了多少银子进去……”
王嫂也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听得两个人议论,正如被踩了痛脚一般。
李婶正欲回嘴,却被白蔻儿抢了先:“要是都只要个酱味,那怎么除了酱油,又还有酱?既然有酱,为什么又分甜酱、清酱、辣酱、虾酱、麦子酱、西瓜酱……”
“西瓜酱,你怎么不说芥末酱?”王嫂自以为抓着了白蔻儿的把柄,气哼哼地插进来。
“西瓜酱和芥末酱怎么扯到一起,芥末是酱味的么?”
白蔻儿只道她是强词夺理,谁知王嫂却道:“难道西瓜倒是酱味的?兴你说,不兴我说?”
白蔻儿一怔,看看王嫂一副认真模样,噗嗤一声笑出来:“难道你没听说过西瓜酱?”
“还不就是果子酱,甜酱罢了!”王嫂一时心虚,越发要摆出气场,不肯在白蔻儿李婶面前露了怯。
“不对,甜酱是甜酱,果子酱是果子酱,西瓜酱是西瓜酱……”白蔻儿说得自己也觉得好绕,索性歇下来,总算知道什么叫做秀才遇见兵。
“可不?我还说瓶子里的盐,罐子里的盐,菜里的盐,它还不是各是各么?白蔻儿姑娘,我如今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求个大家平安无事。怎么反教唆着李婶挑起来我刺来,真这么着,我也禀报上去,请个主子们的示下!”
王嫂也只当白蔻儿和她混闹,气得脸上的肉一抽一抽,眼看就要控制不住。
李婶忙上前劝道:“她王嫂,你别急。那西瓜酱我听说过没见倒,倒不是甜的,是咸的,白蔻儿不是这个意思……”
“呸!你犯不上和她串通一气,如今我也不和你多罗索,快把晚饭给我做出来!”
李婶还正想说话,白蔻儿将她一拉,笑吟吟的道:“李婶,不急。反正这些油盐酱醋都是用得着的东西,大不了我们做一缸子出来,她也就懂了!也是奇了,怎么会让这么个调料都认不全的人来管厨房?”
李婶苦笑一声:“学得会,讨得累。象她那样什么都不会的,正好边奉承主子,边琢磨收拾我们,边从小厨房挖银子!象我们这样成天忙着伺候饭菜,哪还有空动这些歪心思。还说她倒赔钱,你看看买的都是什么材料!”
白蔻儿听了,忙将食材看了一遍。奇道:“有鸡有鸭,有虾有肉,倒也不算差呀!便是娘娘爱吃蟹,另做一道不用剥的蟹不就是了?”
“唉!”李婶便重重叹了一口气道:“那些鸡鸭,也只好哄鬼罢了!鸡从来只是极老的老母鸡,虽然说炖汤很补,可是肉柴得要命!鸭子更舍不得买好的,一回的比一回的腥!也不知她从哪里收罗来的,叫人真是没法做!”
“腥倒也好办,但凡禽类腥了,你往里头多加葱也就是了。这些法子,我慢慢教你。只是这些调料,就算是我知道做的方子,西瓜酱能慢慢做,酱油醋哪一件等得?”
白蔻儿说话间,自己也犯起难来,只把这些食材看来看去,翻一翻这个,又闻一闻那个。
这时正巧陈嫂提着一块猪皮子路过,白蔻儿怔怔盯着那块猪皮发呆,呆了半晌,突然眼前一亮,笑了起来。
“不急,李婶,你把那鸡皮子剔下来,我有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