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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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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唐保大三年,乙巳年。天下大变。

    南方闽国内乱,闽元从指挥使李仁达先杀福州都督王继昌,隔月便立了个和尚卓岩明为帝,后又指派黄仁讽、陈继旭屯兵福州。还没等两人握稳兵权,又以谋反罪杀之,实际已经将整个闽国的兵权牢牢握在手中。三个月后,李仁达杀了卓岩明自立,用南唐保大年号,向南唐称蕃,而这个势利人,一边向掌握中原的后晋进贡,一边又派使节向南唐最大的敌人吴越修好。

    自闽建国以来,中原以南的几个国家便紧盯着闽国这块肥肉不放,吴越和南唐都将闽国视作能够帮助自己推到敌方政权的最大推力之一。因此这一年之中,发兵无数,大战役打了百场。直到保大三年八月,南唐军一路打进建州,闽国皇室王延政孤立无援,城池陷落,闽国也就此灭亡。纵使有李仁达此流的宵之徒控制着十几个城池的军权,可很难再对周围的任何国家形成政治威胁。

    将士亡,百姓苦。闽国灭国后,李仁达不顾众生疾苦,为了周旋于多个势力之间,还加重赋税徭役,一时间已是民怨沸腾。有一部分流民便因为无法过活,逐渐进入了南唐和吴越的势力范围。南唐主李璟虽比其父李昪好战,却也是体恤民生、注重国家休养生息的皇帝。无论怎么说,闽国已然灭国,其势力也向南唐称臣,皇帝又怎能不把他们视作自己的国民。即使李仁达背地里行着种种不义之举,李璟也明发昭旨交付下去要各府各州好生对待这些流亡的人。

    这一年,江璟时年九岁。

    他的名气在金陵城中已然大不如前,倒不是因为才学不满,德行有失,而是他自己安下心来读书理乐,低调了很多,更何况在这金陵城中,风云变化只是一朝一夕。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神童”,早已是过时的话题。

    “翠儿,你说,今有李仁达杀黄、陈二人拥兵自重,旧有朱弘昭分离军权,逼得石敬瑭卖国给大辽。这世间之事,人心猜忌,权利纷争,往复轮回,看起来倒是一个样子。”江璟站在窗前,手捧书册,轻叹道。此时他虽然仍是个孩子,学识见闻却远超同龄,有徐铉和赵祥生二人的指导,自然是锦上添花。相比起孩提时候的稚嫩,他现在已然多了几分俊朗,和眉间的一缕心怀天下的忧思。

    “少爷,奴婢不明白。”陪侍的翠儿自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能这么回道。

    “嗨呀,怪我,也不是故意难为你。”他这一笑清秀洒脱,竟和他父亲年轻时一模一样。

    从去年冬天开始,赵祥生老先生的身体就一直不好。他总说自己也已经没什么好教的了,可是江璟仍旧经常和父母去那里走动。徐铉也很少再来他们府上,虽然他依旧任着知制诰,但也封了翰林学士,地位早比以前更重。父母忙于产业,江璟身边没了说话论事的人,时常这般自言自语。

    江家夫人体质虚弱,已然不宜再要子嗣,而偏偏这江家老爷江逸郎也是专情之人,江夫人自己提过几次要为他纳妾,他都不肯,江夫人也不便再做要求。二人倒是恩恩爱爱,且一直把独子江璟视作掌上明珠。

    “公子。”江桐推门进来,他在外面听了二人的对话,便说道,“公子才学出众,可以请夫人为您挑一两个有才学的丫鬟书童伴着,当也不是难事。”

    “嘿,书房里又不是翠儿服侍的不好,她能够读书识字已然是难得。更何况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不必让父母费心。阿桐,有什么事么?”

    “公子,老爷让我来唤你,说今日要去祥盛号为夫人生辰挑些好的布料,还要去西街的刘掌柜那里看看新到的画,请公子您快去呐。”

    “好,这就去。”他正要出门,余光一扫,看见江桐嘴角泛着油光,喉头微动,似是在咽口水,左袖还有些未干的水渍。江璟想起中午吃的是猪脚爪,便猜到他又去厨房偷吃,轻笑一声道:“阿桐,猪脚虽然好吃,可吃完快去再洗一把脸。要是让父亲大人看见你这副邋遢样子,指定又要骂你。”江桐见他什么都知道,张大嘴巴愣了两秒,连忙应声下去了。

    要说江璟最厉害的地方,还是这双眼睛。自幼便是慧眼如炬,常人忽略的细节他一望便知。江家三代辛辛苦苦藏起来的秘色瓷,江璟进了仓库不到半个时辰便看出了端倪,找到了机关,翻出了绝世珍宝。虽然在江湖大盗的眼中,这种掩藏的技术还略显拙劣。但寻常人要看出门道也并非易事。江老爷又惊又喜,当天赶紧换了两把锁,还几次三番叮嘱江璟千万不能说出去。

    夜幕似水,月朗星稀。若不是身在人间乱世,倒是难以想象这番美景之下,会是个血流成河的夜晚。

    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推开破庙的大门,这座庙因为战火连绵,已然无人光顾,连屋顶都破了一个大洞,佛像圆滚滚的肚皮上也插着两支羽箭。逃亡的人一个趔趄,仰面摔倒在供桌前,捂着腹部的伤口喘气。

    “女子深夜闯入佛家清静之地,打扰了……”她头颅低垂,月光照在身上,乃满身血污衣衫褴褛,左手虽握着一柄二尺二寸、寒光瑟瑟的龙纹宝剑,剑刃上却已然尽是缺口。忽然她语气一转,强撑着一口气道,“梁上的那位,偷听人说话可不是好习惯,下来吧。”

    房屋主梁的黑暗之处落下一个人影,其身形飘然若仙,落地之时竟不起尘埃,亦无声响。由于背着光,受伤者只能通过身形看出她是个女人。

    “福州城外五里的玲珑庙……你……真的在这里……”鲜血从她的嘴角淌出来,连咬字都已经含糊不清,眼见伤者就要倒下去,站着的女人一个箭步上前俯下身,扶住了她。

    “你知道我是谁?”

    “玲珑庙中玲珑剑,玲珑裙下宝万千……哈……嘿,闽国赫赫有名的大盗……这天下之事……”女子说了一个名字,却因力竭被风声盖过,“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好了,不必说了。走,我带你去疗伤。”玲珑剑说罢就要抱她起来。

    “我必须要死……必须要死。”女子想要推开玲珑剑,脱力的手却只是在她的衣领划过,留下了一个血手印,“快走。”

    “我虽然不是什么英雄豪杰,也断不至于见死不救。且不管你说的那些人是什么来头,想从我玲珑剑手里抢人,哼……”

    伤者忽然握住玲珑剑的手,抬起眼睛,望着面前这个年轻气盛的江湖大盗,眼波回转,脑海里不知已经翻涌过多少念头。她丢开宝剑,从怀中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四方木盒,塞到玲珑剑手上。

    “八木图。记住,解开八木图。”女子一字一顿说完这几个字,突然两目圆睁,拼尽最后的力气自断了经脉,口吐鲜血,便不再动弹了。

    玲珑剑虽然闯荡江湖,却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丫头,看到这副场面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将那盒子端详了几眼,却看不出门道来,只觉得这盒子内有玄机。大盗望了一眼那女子,想想她说的话,狠下心来点起一把火,将整座庙烧了个精光。

    这一切都发生在闽国覆灭的前夕,当地的人们只当这是一场不大不的事故,而在官府进行调查之前,一群神秘人就将现场打扫得干干净净,仿佛再也没有人会知道似的。然而这把火终究会烧到南唐,烧到江家,烧到江璟的身上。

    “爹爹,母亲在外面叫你。”江璟走进刘家铺子,江逸郎正在和刘家掌柜谈生意。刘掌柜不清楚,但是江逸郎却听得明白,这是父子二人的默契。倘若江璟有话要私下讲,便用这类的暗号。江老爷拱手道;“刘兄,内室唤我当是有急事,还望见谅。”

    “自然自然,江兄请便。”

    父子二人迈出店铺,江璟又拉着父亲走了几步,回头望着刘掌柜的人没盯着,才舒了一口气。江家老爷问道:“孩儿可是看出什么来?”

    “孩儿年幼,才疏学浅。刚才看那幅画,刘家掌柜说吴道子的真迹,那颜色和笔法实属正统,印章看起来也并无大碍,只是题字……”

    “题字如何?”

    “恕孩儿直言,这幅恐怕不是真迹。想来那日孩儿陪母亲去东街,且见有一个人摆了摊子在街上卖画,卖的也是同一幅画,也是自称是吴道子的真迹。吴道子的真迹自然难得,孩儿出于好奇便拉着母亲上前围观,那印章、笔锋和今日一样挑不出毛病,唯独题字其中的‘年’字,有几个折显得奇怪,和其他题字用的方是不同的字体笔法。今日这幅画,亦是这点让孩儿生疑。”

    “喔,你说说。”

    “刘掌柜的这幅画,题字的‘年’字有些汉代草写的风范。虽然藏得极好,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细节,但是之前看到的那幅画的题字大有不同,颇有些古时篆的风范。虽然只是在笔锋收合之间的区别,但是孩儿看的分明。单看其中一幅,怕是连资深的古玩掌柜都分辨不出。所幸孩儿两幅都曾得见,有记在心中,对比之下,方知这两幅都不是真迹。”

    “这造假之人定是用这几个字来分辨是否是他们的仿造之作,确实可恶。”

    “父亲大人所言甚是,只怕造假之人或是仿了十来幅,都靠这个特点分别。吴道子乃是唐朝大家,古往今来仿其画作者多如繁星,难免有奸佞之徒以此牟利。只是这刘掌柜许是一番好意,也被人骗了。爹爹何不与他知晓,一起抓那造假狂徒。”

    “此事莫要孩儿再挂心,我自有方法,你快去陪你的母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