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卓盯着画面上的三个金夫人，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在周卓见到金夫人尸体到其被警队收走之间，死者身上的一件紫色环状首饰不翼而飞，这不仅印证着周卓认为该案件别有隐情的怀疑，更表示警队内部有极大可能出了纰漏。周卓第一时间想到向琼恩提供这条线索，但他突然考虑到琼恩对待该案件的奇怪态度，犹豫了起来。

    霜娘的声音突然在周卓脑海响起：“那里有个人一直在盯着这边。”

    只有周卓一人能够看到的眼膜视图中被霜娘标注出邻桌玻璃茶杯反射下的画面，周卓迅速挥手关闭了虚拟屏。周卓伸了伸懒腰，起立转身，却不见了那人的踪影。周卓的面色严峻起来，尽管他对于这个城市和警局来说的确是个新人，但他不是傻子。从昨夜警队姗姗来迟的救援到这一刻发现警局被渗入，每一件经历都在大声告诉周卓：这里除了自己，谁也不能相信。

    “有那个人的信息吗？”周卓在心中问道，疾步走向那人消失的拐角。

    “抱歉。”霜娘回答道，“暂时无法得到有效信息。”

    警局采用的是与这城市风格完全相符的复古设计和材料建造，据说过于现代化的展示会对这里的民众造成刺激，易引发矛盾。也就是说，这些精英警察们被要求不能过于脱离群众。老旧的通道背着光，这个点儿还有些昏暗，墙面上的墙皮也是斑驳错落。仅仅这么抬头一看就让周卓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通道里几个人正常走动，周卓可不敢随便看出谁有问题。他正要回去，被个迎面而来的眼镜男叫住。

    “嗨，你是新来的周警探？”

    “是。”周卓回答道，他注意到眼镜男一身便装，也没有佩戴警官证。周卓也无法直接让霜娘检索这个人的信息，面对与自己一样来自上民层的警官们，霜娘没有查询他们详细资料的权限。

    “我刚刚在任务日志里看到金夫人的案子更新了状态，是你和老琼恩负责吧？”眼镜男没等到周卓回答，就接着说，“我这里有点儿情况，想跟你们沟通一下。”

    周卓看了一眼还在看漫画的琼恩，拉着眼镜男走开他的视线范围。周卓说道：“怎么回事，你跟我说就行了。”

    眼镜男看着周卓，似乎在考虑周卓和琼恩的微妙关系。“没问题。”他突然回答，“其实我也不太喜欢那个有些古怪的老家伙。”

    两个人相视一笑，眼镜男说：“但你最好直接过来看一下。”

    这个眼镜男是法医，他带着周卓来到来到自己的解刨室。复杂而令人生畏的解刨机器，数只装载着各样工具的机械手悬停在房间正上方，屋子中央的停尸台上盖着一块儿白布。眼镜男掀起白布的一角，突然又停下，看向周卓想说些什么。周卓挥挥手，说道：“没事儿，掀开吧。”

    金夫人的尸体于是呈现在周卓面前，只不过，比往常看上去更加······零碎。周卓皱皱眉头，眼中的视图已经开始重新模拟构造金夫人的尸体，很快周卓在霜娘的帮助下得知，金夫人分别对自己的颈椎、右臂和膝关节进行了非法的机械改造，以及她的右眼被一颗不与神经相连的机械眼代替。

    周卓指了指静静放在金夫人脑袋边的“眼睛”，问道：“那是一只机械眼？”

    眼镜男点了点头。周卓看看他，说道：“有没有录像功能。”

    “有。”眼镜男说道，“这正是我要跟你们说的，很遗憾，这个设备被锁死了，我们无法调取其中的录像。”

    周卓问道：“难道不能黑进去吗？”

    眼镜男推了推眼镜：“这个设备并不具备储存功能，所有的录像都会即时传送到某个终端。而这个设备被人从终端处切断了信号传输的权限，无能为力。”

    这么说来，周卓暗自想，那个紫色的首饰应该是金夫人信息终端的密钥。真正的凶手必然与金夫人十分亲近才能知道她机械改造的详细，偷取密钥目的之一就是为了销毁证据，如此一来，艾薇几乎已经无法洗清嫌疑，只不过金夫人的视频记录证据只怕也保不住了。

    周卓又问道：“这个终端，是硬件还是云终端？”

    “呃······”眼镜男愣了一下，“政府是不给下民提供云服务的，但一般都由下民中的个别人私下提供。像这种身份的人，我个人猜测应该硬件和云端都有所保障。”

    很好，可能还有一丝机会。如果金夫人是个聪明人，一个密钥必然不能开两把锁。周卓脸上表情阴晴不定，他走近停尸台，仔细打量被肢解彻底的金夫人，皮肤、脂肪、肌肉与骨骼层层分明的血肉表面甚至还有些生气，剩下代替了她身体一部分的机械元件也安静的躺在分割开来的肉块儿旁，真让人毛骨悚然。

    周卓没心情在乎那些情绪，他暗自与霜娘交流：“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霜娘：“暂时未在死者的机械器官上发现标志性标识。”

    周卓走到那只假眼旁边，伸手去拿。

    “嘿！”眼镜男制止周卓，然后递给周卓一只白色橡胶手套，“你还真是个新手。”

    周卓撇撇嘴，戴上手套拿起那只机械眼，仔细观察。机械眼的内部结构和对于周卓来说较为老旧的科技支持，让其看上去颇有些机械表的风格。从它的后部能够窥到层层构架，周卓将其举起来，不断改变光线射入的角度。

    “看到什么了吗？”他对霜娘说道。

    “是的，在这个部件上有个刻痕。”霜娘将局部图像放大，并将刻痕勾勒出来。周卓清楚地看到这两个字母：vk。

    周卓喃喃道：“是拼音？”

    眼镜男听到，停下手中的活。

    霜娘回答道：“很有可能是只在下民中流传使用的俚语，英语的字母v和k。相关资料表明，这种排列方式很有可能是依旧常见的俚语姓名的缩写。”

    周卓在心中对霜娘说：“哦，所以我们搞到了个名字。”

    “事实上，下民区中有不少人依旧使用着俚语名称，而且语言种类也较为繁杂。”

    “好吧。”周卓说出声，他把那只眼球放回停尸台上。至少有个方向了，他想。周卓摘下手套递还给眼镜男，投以微笑：“谢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眼镜男回答道：“我叫甄海洋，你叫我阿洋就行。”

    “行，多谢了，我会把所有信息告诉琼恩的，希望今后能够合作愉快。”

    “当然。”甄海洋微笑着说道，他的打扮和表情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周卓猜不到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伙子是因为什么被调剂到了下民区。甄海洋目送周卓离开，后者的背影彻底消失后，他收起笑脸，揉了揉僵硬的脸庞。

    甄海洋走到尸体前，随手捏起那颗眼球，他如同周卓一样不断变换光线照入的位置，却始终一无所获。甄海洋泄气般将机械眼随手一扔，右手向门的方向轻轻挥动，左臂上的圆环已经投射出一道虚拟屏拨打出电话。门随着他的手势自动合上，电话那头也传来被处理过的声音：“怎么。”

    甄海洋叹了口气：“他好像知道了些什么，那个新来的警探，似乎是从金夫人的机械眼上看到一个名字。”

    “嗯，我就喜欢聪明能干的伙子。”

    “可是······”

    “没关系，把吩咐给你的处理好，不用操心别的。”

    甄海洋挂掉电话，冷哼一声。

    在自己办公桌前的琼恩手中拿着漫画书，摁掉了耳机，面色阴沉。周卓快速走到他身边，扯着他说：“我要告诉你点儿事情。”

    琼恩再次露出那副不耐烦的样子：“你又要干嘛？”

    “尸检结果出来了。”周卓张望着四周，压低声音，“我手里有条线索。”

    琼恩将漫画书放在桌子上，端起自己的空杯子，走向沏茶机。他根本就不在乎。“结果出来了会发到你的任务日志里，我还没收到呢，急什么？”

    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周卓着急地扯住他，压着嗓子却几乎要喊出来：“警局里面有特么外面的人！我不知道我该信任谁，找你完全是没有办法，我没有人脉，拿着线索几乎没什么用！你能不能当回事儿！”

    琼恩愣了愣，笑出声来：“你还不满意我看漫画？我看你才是满脑子胡思乱想的那个吧，游戏玩多了年轻人？”最后一句琼恩说得尤其大声，将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周卓尴尬地摇摇头。

    周卓负气，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他突然收到一条短信。霜娘将内容显示在只有周卓自己能够看到的眼膜视图上：想活命，就装傻。信息发送者是匿名。周卓看了一眼琼恩，后者依旧不紧不慢地翻着漫画书，突然他抬起头对自己眨了眨眼。

    周卓决定不搭理这个胆如鼠的“中流砥柱”，他用力靠在椅子上，在脑海中向霜娘问道：“能不能根据那两个字母创建一个缩范围的算法？”

    “当然，但是根据已知信息计算后的范围包含了三千七百八十个相关姓名，我们需要获得更多信息，设立更多条件。”霜娘在一瞬间做出了计算，但这并不够，还差得远了。

    如果我们找到给金夫人动手改造的人，就有很大可能得到金夫人死前的那段录像，那是指证凶手的直接证据。周卓暗揣，关于紫色首饰这点不可轻举妄动，否则打草惊蛇就得不偿失，故而前者是目前惟一可行的方向了。周卓自言自语般点了点头，起身朝大门外走去。

    琼恩看着周卓远去的背影，放下了漫画。“年轻人。”他喃喃道，接着站起身，离开他的办公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