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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宫中乡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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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皇太后的咳疾好多了,今日阳光也好,便想到长信宫外庭透透气,晒晒太阳。

    长信少府着人准备停当,在阳光最盛又背风的地方置好了围榻、凭几、幔帐,侍候太皇太后坐定,垂手恭立一旁。

    午后的太阳晒出了困意,长信少府忙晃了晃头,仔细看太皇太后靠在凭几上,也微眯了眼睛,似乎就要睡着了。

    “你听听,是我这瞎老妪耳朵不好使了吗,我怎么听着这外面有小娃儿的哭声?”太皇太后年近古稀,早年因病失明,眼睛已盲了许多年,盲目之人素来耳音清明,但皇帝登基不过数年,后宫还未有生育,怎会有孩童的哭声?

    长信少府忙着人到宫门外查看,不一会,宦者带了个六、七岁的小女娃进来。娃儿已止了眼泪,只是还有两道泪痕挂在脸上,一双大眼睛被泪水浸润过,更显得灵动。

    这娃儿近日在宫中甚是“出名”,几乎是人人都识得她。长信少府一见之下,便已知道她的来历,不待太皇太后发问,便低声回禀道:“太皇太后果然好耳音,这是修成君金俗的女公子。”

    “修成君金俗?”太皇太后愣了一愣,似乎对这名字并无印象。

    “前几日太后命臣带她们母女来拜见您,您玉体不适,就给免了没见。”长信少府把太后两个字刻意加了重音说出来,太皇太后便想了起来。

    “哦,是她啊。”那日长信少府来禀,说皇帝把太后嫁入宫之前的女儿找到了,还带进了长乐宫中,赐了封邑宅第。自己身体不爽,便免了觐见,还特意嘱咐留她在宫中小住,以成全她的孺慕之思。

    原来现在的太后王娡嫁给先帝之前,曾被许给过长安的一个富户金王孙为妻,育有一女名金俗。太后之母因信了巫卜之人的话,认定自己的女儿会母仪天下,便将女儿接回,送入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先帝宫中。金王孙恚怒之下,只觉颜面尽失,便举家迁往长陵居住,也从未告知金俗其母的真实身份。他此后并未再娶,膝下仅此一女,便为金俗择了一门赘婿继承家业。小夫妻二人育有一女一子,甚是和美,只是金王孙过世后家道便日渐中落。

    上大夫韩嫣是皇帝的幼时伴读,与皇帝一同长大,非常亲近。他家中有一老仆,年轻时曾在金王孙长安的家中做过事,一次酒后无意将太后改嫁之事说给了韩嫣的一个近身的侍从。韩嫣知晓了此事,便亲自前往长陵打探,确认了之后便向皇帝密报。皇帝即刻前往长陵寻姊,并将其一家带回宫中与太后相认。

    太后自来谨慎持身,贤良恭顺,只此改嫁一事略有微瑕,倒也算得上是个让人满意的媳妇。太皇太后不欲令她因此事觉得尴尬,便不想多有接触。正要发话让人将小娃儿送回去,这孩子却忽然走到近前,先开了口。

    “您是乡老吗?有个人被绑了,能不能去救救他?”她觉得眼前的老人看着慈眉善目的,和长陵的乡老一样。记得阿翁说过,乡老是主持公道的人,于是便大着胆子说了出来。

    这话听得太皇太后一愣,生平倒是第一次被人当作“乡老”,也挺新鲜的。这娃儿倒也有趣,便向前探了身子,招呼她走到近旁,打算细细地问一问。

    “老身倒也算得上是这宫中的‘乡老’,娃儿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蝠儿。”

    蝠儿此刻离太皇太后不过一步的距离,看清了眼前这面容慈祥的老人家双目晦暗无光,便小声问道:“您的眼睛看不见了吗?”

    “是啊,”太皇太后微微一笑,“眼睛虽然看不见,心里可敞亮啊,你快跟老身讲讲,你说有人被绑了,是怎么回事?”

    “我在这里住的都快闷死了,以前阿翁都是讲侠士的故事给我听,阿母又不会讲,我就想出去找阿翁。我骗了阿母说要午歇,然后偷偷跑出来。快到宫门口了,有一帮卫士朝着我走过来,我怕他们是抓我回去的,就找了个屋子藏起来。”蝠儿说到这,突然停住了,似乎想起来什么,有点忸怩地上前抓住了太皇太后的衣袖,“呃,求求您,这件事能不能别告诉我阿母,她知道我乱跑一定会好一通教训。”

    见太皇太后笑着点了点头,蝠儿才接着说下去:“我躲在柴火后面,刚藏好,就进来两个人,把一个绑着的人扔在柴火上,就出去了。”

    “你可知道那是哪里?”

    蝠儿摇了摇头,说:“我就记得那个院子里有口水井,那屋子里堆了许多柴火。”

    “后来呢?”

    “他倒在柴火上,看到我了,我就只好出来了。我把他嘴里的布拿出来,他就问我这是哪里。我记得阿母说这里是长乐宫,就告诉他了,然后他说他叫卫青,让我出去找人来救他,可是我出来没走多远就迷路了。”

    蝠儿还待继续说下去,院外进来一谒者来报,说窦太主和皇后有要事来禀,此刻正候在院外。

    太皇太后一听她们有要事,便觉头疼。自从阿娇这个外孙女做了皇后之后,窦太主这母女三不五时便要来自己宫中告一告皇帝的状。阿娇是窦太主的独女,自幼娇惯,皇帝少年天子,也是不肯服软,二人一直不睦。窦太主曾在先帝立太子之时,为当时还是胶东王的皇帝说过话,便凭此邀功,为女儿撑腰,三番四次让皇帝下不来台。太皇太后也私下叮嘱过她几次,却总是不改。今日这母女又来,怕又是要她“主持公道”。

    太皇太后拍了拍蝠儿的手,苦笑着摇头道:“这娃儿还真是没叫错,老身这一日一日做的,可不是乡老嘛。”下一句,却是对着长信少府说的,“你先带这娃儿出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关人的地方。找到的话问问情况,酌情处置也就罢了。”

    长信少府领命便带着蝠儿出去了。蝠儿往外走时碰到了窦太主母女,跟着长信少府向她二人行了礼。窦太主本也好奇这宫中怎会有个这样打扮的娃儿,但更有急事要去见母亲,便没做理会径直到了太皇太后跟前。

    窦太主带着皇后施了礼,便挥手屏退了周围随侍的宦官婢女。

    “说吧,彻儿又怎么惹你啦?”太皇太后要起身,窦太主给阿娇使了个眼色,阿娇便立即上前搀扶。

    “母亲,这回不是咱们皇帝陛下惹着阿娇,”窦太主也上前把立在围榻一旁的雕了百鸟朝凤的灵寿木杖,送到太皇太后手边,“是那个歌伎卫子夫。”

    “卫子夫前些日子是得了些宠,彻儿也不过只封她个长使,比着皇后的位份差了一大截,怎么又碍了阿娇的眼?”三人一边说着,一边沿着廊道朝着长信殿上走去。

    “外大母有所不知,那卫子夫偷偷的有了身孕。”阿娇一想到此事,就心中火往上撞。自她坐上这皇后之位已两年有余,皇帝到她这里不过是应付礼数。而这卫子夫刚刚得宠不过月余,竟然就有了孩子,日后岂不是母凭子贵,只怕会欺压到自己头上来。

    “哦?皇室添丁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禀报老身呢?皇帝知道吗?你们又是从何得知的?”

    阿娇正要开口,却被窦太主哎呀一声拦下:“母亲,可恨就可恨在这了。这卫子夫看着老实寡言的,实际上心思深沉得很,她有了身孕却对谁都不说,连皇帝都没通报,好像让别人知道,就会来害她似的。这皇帝后宫现下就她和阿娇,这不是防着阿娇还能防谁?就像怕阿娇容不下她,这不是给阿娇添上善妒的罪名?”

    见太皇太后没说话,窦太主就继续说下去:“阿娇还小,看不出来这些个下流心思,我可眼里揉不得沙子。我听说卫子夫有个弟弟就在建章宫的厩苑里养马,就让程不识找了长乐宫的几个卫士把她弟弟绑了来。”

    太皇太后突然想起来蝠儿之前提到的被绑之人,恍然大悟,此事原来是窦太主办的,心下一阵着恼。“你让老身说你什么好?”太皇太后站定,用手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转身斥道:“你也这般年纪了,怎么脑筋恁地不清楚?你绑了她弟弟不过一时出气,又对阿娇有何好处?徒惹闲气罢了。身为国母,竟把一个小小的长使放在眼中,有失身份。你不好好教导她,还陪着她胡闹!前几次我看你不过说说而已,便由得你们发泄发泄,倒纵容了你了!”

    窦太主没想到自己一番话惹来母亲的严辞训斥,立时便垂首不敢言语,阿娇更是吓得赶紧跪了下去。

    “人关在哪了?”

    “说是先关在西南角的区庐里了,等入夜了送到我府上去处置。”窦太主小声回答,“我们来之前詹事来禀,说程不识派卫士偷偷通报他,说不知怎的,未央宫的一伙骑郎竟然到长乐宫的区庐来讨要那个卫青,不知道这事是不是皇帝知道了。”

    原来这母女二人是惹了祸到她这里避难的,太皇太后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不能丢开手不管。

    “起来吧,我乏了,传辇。”太皇太后抬了抬手,阿娇立刻答应着起来搀扶,“叫人去找长信少府,把那娃儿也带回来。”窦太主忙应声去安排。

    太皇太后在殿上坐定,长信少府带了蝠儿上来,向各位贵人一一行礼。

    “怎么回来的这么慢?找到了吗?”

    长信少府忙躬身回禀:“回太皇太后的话,未曾找到,但微臣中间遇到了些曲折。”他说完,看了看窦太主,没敢说下去。

    “你照实细细说来。”

    “回太皇太后,微臣刚走到区庐附近,就见未央宫的几位骑郎正在和长乐宫的卫士们争执在一处,一定要他们把人交出来。事情闹得有些大,长乐卫尉程不识来了,又把郎中令石建叫了来。臣离开时,远远见到长秋殿方向有谒者过来。”长信少府说完,看了看窦太主和阿娇,母女二人对视了一下,面色都有些难看,他又补了一句,“平阳公主就要到长安了,应该是来见修成君的,皇帝陛下此刻正在太后的长秋殿等着呢。”

    太皇太后听到这,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你亲自把蝠儿送回长秋殿去,顺便和太后说我今日乏了,让平阳明日再来我这里请安。窦太主和皇后都在我这儿,等平阳回来了,再过去见礼。”

    待长信少府领命应了后,又对蝠儿柔声说:“娃儿啊,老身适才答允你今日之事不告诉你阿母,那你回去就说是到老身这里玩耍忘了时辰可好?”

    蝠儿正担心太皇太后忘了此事呢,一听连忙称好,但又有些担忧被绑的那人还未曾获救,自己的使命还未完成,便开口想问。还未等她开口,太皇太后似已猜到她的心思,又说道:“那个人已经被你皇帝舅舅救出来啦,你不用担心了。”

    蝠儿虽幼,却也知道自己的舅舅是皇帝,皇帝便是普天之下最无所不能之人,若说是他救的,那自是不用再担心的了,便放心地点了点头。

    等到长信少府带着蝠儿下去,阿娇便坐不住了,忙问:“外大母,此事现下怎么处置?”

    “还能怎么处置,”太皇太后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侧身倚在凭几上,伸了伸腿,招呼婢女来揉揉肩膀,“一会儿等长信少府来覆命,你们母女就准备过去。”

    “这不是往刀尖上撞嘛,他本来就看我不顺眼呢,还不借此机会制我个罪状啊?”阿娇委屈地开口。

    “放心,太后是个有分寸的人,有她劝着彻儿,不会怎么样的。”

    窦太主毕竟比阿娇年长,经的事多,此刻已然明白太皇太后让长信少府传话,就是点给太后听的,有太皇太后撑腰,皇帝又能怎么样。想明白了这点,便舒展了面容,对女儿说:“是啊,不过是要处置一个马夫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阿娇见母亲也不担心了,便也放下心来,凑过去向太皇太后撒娇道:“外大母累了吧,我给您按按腿。”

    太皇太后伸手虚拦了一下,笑着说:“你们还是好好的,少惹些事,就是心疼老身了。等哪天老身这两腿一蹬,看还有谁能庇护你。”

    “怎么会呢,外大母长命百岁的呢。”见太皇太后的面色和缓了,阿娇也娇笑了起来。

    太皇太后伸手拍了拍阿娇的背,又想到要回來的平阳。她们都曾在自己膝下承欢,都是皇室中最尊贵的女儿,得到了父母兄弟无尽的宠爱呵护,都有些恃宠而骄、好强争胜的性子。但不同的是,平阳下嫁到了平阳侯府,那平阳侯曹寿不过是开国功臣之后,有幸袭了爵,本身并无什么可以倚恃,自然把平阳捧到心尖上,处处随遂。窦太主以为把阿娇嫁给天子得万民仰望才是成全了她,但迈入了万人仰望的未央宫椒房殿的阿娇,其实是到了彻儿身旁去做皇帝的陪衬。皇帝心中千头万绪,而她不过是个摆设物件。她自小是被宠惯了的,受不得这般冷落,也是自然的。

    想到这,太皇太后又是长叹了一口气。不知哪日自己死了,但盼皇帝还能想起自幼一同长大的情分,给阿娇一份尊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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