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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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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湿的秋露一起,百花便萧萧尽落,连傲骨凌风的清菊,也蜷缩着枯萎成一团。

    宫殿内却正摆着数盆盛放的香花,芙蓉妩媚,金盏明艳,团簇在亭亭玉立的瓷间,芬芳轻散而四溢。

    肚子高高隆起的袁氏偎着暖炉厚毯,正舒适的窝在软榻内。她看也不看那些反季的鲜花,只一昧捻了核桃松子等干果来吃。

    侍奉在侧的安藿称赞道,“夫人您看,这花开得多美,芙蓉金盏都是富贵花,意头更好呢。也就是夫人有着身孕,否则平日哪里得见呐。”

    刚刚进门的安荔听见此言,不由感叹道,“美虽是美,可又哪里比得上徐娘娘那些玉树?难怪夫人不稀罕。”

    说着走到袁氏身边,替她剥着一旁还带壳的干果,啧啧着闲话,“方才奴在膳房遇见了伺候徐娘娘的杏儿还有朵儿,她们正讲前些日子到公主府赴宴的事呢。说是公主府竟用黄金做鸟雀,琉璃当花蕊,温泉里居然还种着红玉荷花,翡翠莲叶,那儿的玉树可比徐娘娘的高大贵气。。。还有许许多多奴听都没听过的奇物,真算涨了大见识了。”

    袁氏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的慢慢嚼着松子仁,“徐娘娘是什么身份?我怎么敢妄想能同她一样呢?”

    又摸摸自己硕大的肚腹,“我倒不是不稀罕那些花,而是近些日子总厌倦香气,闻见就头疼。这时候暖炉再一烘,味道就更浓了,还是搬到偏殿放着吧。”

    安藿答应着,叫过几个侍婢赶紧就搬动。

    安荔笑眯眯的看着袁氏的肚子,“夫人眼看着快生了,鼻子确实会挑剔些。不过且忍耐忍耐,只要有了孩子,尊荣富贵自然会随之而来的。”

    提起孩子,袁氏立时恢复几分精神,眼中也有了光芒。

    可惜光芒中,难免掺杂进隐隐约约的担忧,“可这孩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安荔忍不住打趣,“夫人这两个月吃的越来越多,孩子自然越来越大啊。您放心吧,肯定是位壮壮实实的王子。”

    袁氏笑了一下,又低声问道,“夫君这些日子在哪里?怎么总也不见人影?”

    安荔冷哼着抿起双唇,露出刻薄的弧度,“还不是那个狐媚的王氏?桃儿一走,她可又得了宠了。只盼什么时候再来个大美人,好好挫挫她的锐气。”

    袁氏却没有口出恶言,反忧心忡忡的顾虑起来,“她现今连方诸的面都见不到,未必不可怜。恐怕阮修容也不肯放过我这孩儿,到时候如何是好啊。。。”

    安荔微微轻叹,“可惜徐娘娘不肯与王爷和好,否则养在她膝下,倒还比养在阮修容身边强些。”

    “啊!”正物伤其类的袁氏忽然痛叫一声,捂住了肚子,“好疼!”

    殿门边刚处置完花盆的安藿转过身来,见袁氏倒在榻上,满脸冷汗,立刻急切的扯住已然吓傻的安荔,“愣着做什么!快去叫医正稳婆,夫人怕是要生了!还有你们,热水,干净被褥,软巾,都去准备啊!”

    反应过来的侍婢们开始杂乱奔走呼喊,殿中瞬间乱成一团。

    章华殿。

    玲珑的白玉骰子落在银盅内,发出悦耳的声响。两只骰子上,一个四点,一个六点。

    “十点。”粉面含春的王氏莞尔一笑,动人心旌,“夫君,你快输了。”

    说着轻抬玉指,捻起温润的玄玉金丝纹黑马,哒哒哒在紫檀棋盘上跑动,转眼长行千里。

    “未必。”萧绎微微一笑,接过装着骰子的银盅轻晃,“若我摇出双六,可就战无不胜了。”

    王氏盯着他的手,做出提心吊胆的模样。

    萧绎放下银盅,却不打开,只笑道,“输赢该设个赌注才有趣。”

    王氏难得见萧绎如此高兴,哪有不顺从奉承的道理,当即搂住他的臂膀,娇声道,“要是夫君赢了,妾身就随夫君处置如何?”

    “我若输了呢?”

    王氏垂首一笑,用指尖轻点萧绎的面颊,“那就任妾身处置。”

    “好。”萧绎抓住她的手,放在盅盖之上,“你来开。”

    王氏深吸一口气,如临大敌的猛然掀开银盖,却见入目处,竟真是两个鲜艳的六点,不由发急撒娇道,“夫君骗人,怎么可能是双六,夫君肯定作弊了!这局不算,重来重来。”

    说着伸手哗啦一搅,局中的黑马白马就乱糟糟倒成废墟。

    萧绎捉住她作怪的手,“你这无赖,愿赌服输知道吗?”

    “王爷!”

    一个慌慌张张的侍婢打破了难得的欢乐,急切道,“回王爷,袁夫人午间胎动,说是要生。可折腾到此时,依旧生不下来,医正都说是难产,请王爷快去瞧瞧吧!”

    正在兴头上的萧绎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脸色自然不会好看。

    可无论如何,还是子嗣比贪欢来的要紧,于是未及思索,便立刻放开王氏,起身疾步而出。

    明蔷看见被抛开的王氏脸色阴沉,赶紧趋前问道,“夫人,要不要奴去探探风声?”

    王氏轻轻摇头,“不必奔忙,自然会有风声的。”

    她说罢,将秀眉一皱,随手拍开了犹自碍眼的银盅。

    无故受罪的玉骰子滚落墙角,一只撞上铜炉,发出细微的开裂声。

    “啊!”

    萧绎刚刚行至殿前,便被里面撕心裂肺的喊叫吓得脚步一顿,略作后退。

    周围神情或紧张,或惊惧的侍婢营造出惶惶不安的气氛,让萧绎也忐忑起来。他抬手召过凑成一团的医正,勉强镇定道,“怎么会难产?”

    满头大汗的医正迎上来,艰难的露出半喜半忧的苦笑,“回王爷,袁夫人怀的是双胎。可正因为如此,才安危难定,眼下只能看天命了。”

    “双胎?”萧绎微微一愣,就有些乐的意思,可又想起里头要看天命的母子仍生死未卜,便重添加倍的愁。一时也不知该愁该乐,只张口无言。

    幸而跟着萧绎的侍婢极有眼色,赶紧劝道,“外头风冷,王爷还是到偏殿等候吧。”

    “啊!”

    凄厉的惨叫连续不断,让萧绎闭了闭眼睛,连连摆手,“不,不等了。我先回去,一有消息快来禀报。”

    伺候袁氏的婢女赶紧答应,“是。”

    萧绎扶着侍婢,转身便走。

    其实并非萧绎对袁氏无情,而是此情不及昔日对昭佩和王氏的深重,加上刚从温柔乡抽身,就猛然撞在最骇人的当口,好坏升降的太过明显,所以避了开来。

    端着水盆的安藿从殿中出来,只看见门前秋日夕阳的辉光,不由急问道,“王爷呢?”

    安荔攥紧手帕,轻轻摇头,“来了,又走了。”

    安藿气得差点扔掉水盆,“凭什么王氏生产的时候,王爷就等在偏殿。到了咱们夫人这儿,看一眼就走了?那王氏可没有双胎,况且咱们夫人还难产呢。”

    安荔叹了口气,“算了,谁让人家得宠呢?”

    安莘从后头迎上来,悲切喊道,“快别说闲话了,夫人更不好了!”

    殿内。

    鬓发散乱,脸苍色白的袁氏正紧紧抓着被扯破的床单,惨叫一声比一声更无力,渐渐有撕裂的血气弥漫出不详的意味。

    她挣扎着张开泪眼,虚弱的问道,“夫君呢?”

    安藿嗫嚅着尽量温和道,“王爷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后来因为风冷,所以先回去了。”

    其实袁氏不过疼得紧了,随口抓住最合适的人胡问一句。所以听见这话,竟不觉得伤心,反而更用足了气力–––痛苦所激发的斗志,更胜虚软轻浮的关怀。

    孩儿,只要有了孩儿,她就不再孤单。

    袁氏昏乱的想着,又是狠狠一咬牙。

    日升月沉。

    天际破晓时,殿内传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啼哭。

    袁氏强撑着的气息在此刻消散殆尽,因拼命抓扯锦被而青筋突显的手也立刻放松,只把头一歪,就要昏睡过去。

    生出来的,是一个面色青紫,又又皱的孩子。

    稳婆又哭又笑,急切的边报喜边催促喊叫,“夫人!夫人不能睡啊!您快看,是位王子!可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呢!您再加把劲,很快就好了!你可千万别睡啊!”

    说着连忙将孩子递给侍婢包起来,就又回身帮忙。

    袁氏已经睁不开沉重的眼帘,她隐约听见这话,手指勾了几勾,终究没能抓住床单,只似有若无的继续用力。

    “啊。。。”侍婢忽然惊呼一声,“王子,王子怎么不动了?”

    “嘘–––”年纪最大的稳婆打眼扫过,赶紧示意那婢女噤声,又飞快的对她摆了摆手。

    她颤巍巍的探探王子完全消失的鼻息,侧着眼觑了下毫无所觉的袁夫人,这才将婢女扯到一旁,用极低的声音隐晦道,“先别喊,心夫人气滞。你悄悄的,快去请王爷和修容。”

    “哇!”第二个孩子的降生要顺利得多,哭泣也颇为有力。

    耳边传来稳婆哽咽的笑,“恭喜袁夫人,又是一位王子。”

    袁氏终于放心的牵起唇角,沉沉睡去。

    殿外冉冉而升的红日,却照耀出侍婢们黯淡而悲伤的脸庞。

    更漏滴滴答答的响了数声,却分不出究竟是哪个时辰。

    悠悠转醒的袁氏恍惚着盯了片刻帐顶绣花,才意识到身在何处。

    初为人母的喜悦让她强撑着身子,在侍婢扶持下半坐起来,也不顾喝药,就急忙问道,“孩儿呢?”

    被阮修容抱在怀里的王子似有所觉,蹬动着腿脚‘哇’的叫起来。

    阮修容看了一眼双目犹红的萧绎,强撑笑颜上前,“在我这里呢,你快看看吧。”

    皱皱红红的襁褓稚子生的有几分滑稽丑态,袁氏看着看着,却忽然落下泪来,只顾喃喃轻抚他的脸,指尖似触非触,仿佛怕伤着脆弱的生命,“真好,真好。”

    她逗弄了两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露出个因乏力而虚浅的笑容,那眼睛四处逡巡,“这是兄长还是弟弟?另一位呢?”

    阮修容动了动双唇,叹着气没能出口。

    安藿戳了戳身边的安荔,努嘴示意她去说。

    安荔忍不住落下泪来,微忍哽咽道,“这是四王子。。。三王子他已经,已经短折了。。。”

    “啊。。。”袁氏如遭雷击,瞪大双眼,半天都没有动弹。等她能够恢复知觉时,随之而来的,就是悲痛的泪水。不哭不叫,惟有两行流不断的泪水。

    侍婢怕袁夫人顾此失彼,赶紧将四王子重新抱了起来。

    阮修容看的伤心,也轻轻擦了擦眼角,抚慰道,“这都是命,快别哭了,会落下病根的。”

    袁氏虽悲恸的不能自已,到底还算明白眼前的处境–––身为妾室,能得到阮修容和湘东王亲来探视宽慰,已经算是格外的恩宠。她该奋力争取些东西,比眼泪更有用的东西。

    “修容。。。”袁氏哭了两声,忽然翻身下床,跪倒在凉浸浸的地上,“妾身命薄,二子已殇其一,追惜无计。只求修容准许,让妾身亲自看顾四王子。”

    说着就开始叩首。

    刚刚生育过的憔悴模样,再做出这副可怜形容,真是说不出的凄惨。阮修容心头一酸,唯有点头,“好吧。”

    又吩咐侍婢,“快把袁夫人搀起来。”

    袁氏如蒙深恩,迷蒙着泪眼躺回床榻间时,萧绎的位置上,却早空空如也。惟余打在窗纸上,举袖拭泪的人影。

    王宫一角的雅致院落内,并未沾惹分毫惨淡愁云,依旧闲云野鹤。

    深秋的枝头下,正徘徊着清装简饰的身影。

    到了这时节,漫说梨花,便是最晚的一季梨果,也早就不见踪迹。

    当美人抬起手心,接到的便是片干枯而布满洞眼,色泽黄黑的破碎枯叶。

    旁边舀水的千衣,掀土的千帛都累得浑身香汗,对着悠闲的美人连连抱怨,“夏夫人,这才几月,何必急着养树呢?就算等到腊月,也绝对来得及。”

    夏氏转动着落叶的茎秆,“徐娘娘要用二月二的梨花。”

    千衣抬起袖子擦了擦汗,“知道,奴当然知道,可离二月还早着呢。再说,这梨树年年都开许多花,养不养也没有分别啊。”

    “有分别。”夏氏闲闲转身而笑,带动腰间宫绦轻飘,“分别就是,终于有事可做了。”

    寂寞的黄叶被风吹过,随寒气倏忽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