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见余凯凯如此,眼珠一转,暗想:这子不贪恋富贵,我老人家果然好眼力。余凯凯若知道老头此时的想法,必定大喊“你要用富贵诱惑我,至少先换件衣服洗把脸吧。”
接着老头不禁发愁:怎么才能把这子收入我天玑门下,看来利诱不成,只能威逼了。这也好教你这子也领教一下我抬尸真人张不穷的残酷手段。
话说这老头还真是天玑门现今这一代的二弟子,不过天玑门传到这一代也就他和他师兄袖乾真人两个了,而天玑门也自从百年前的事端之后不复盛况了。这老头道号本唤壶日真人,皆因他没事喜欢下山,那儿热闹去那儿,不论谁家婚丧嫁娶都少不了他上窜下跳的身影,尤其是丧事出殡,他仗着身矮力大更是成为抬棺椁的不二人选,慢慢天玑山下的村民都唤他作抬尸真人。他不仅不恼还为此沾沾自喜,觉得这名字很是威风,比那些什么镇八方、鬼见愁的外号霸气多了,后来也就自称抬尸真人了。
余凯凯看着这老头,一会儿神色喜悦对自己颇有赞赏之意;一会儿紧咬牙关,恶狠狠盯着自己还附带几声冷笑。余凯凯一阵毛骨悚然。旁边的爻拉了拉余凯凯胳膊,声说道:“这人是不是个疯子啊,咱快走吧。”老姜插言道:“看来也是个受苦的人,我这桶豆浆就留给他吧。”
老头深吸一口气,眼光,令人不寒而立;双拳紧握,双腿微弓,若饿虎扑食状,恶声恶气说道:“子,我好话说尽,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归入我天玑门下尚且不迟,若再迟疑,休怪我老人家出手狠毒!”
这时老姜抱着豆浆桶边走边说:“老哥,怎么说生气就生气,这收徒的事得两厢情愿,再说你与余凯凯一面之见,怎么就非要收人家做徒弟。看老哥的样子想必是是丐帮的吧,这余凯凯家虽算不上富贵,但怎么也不至于乞讨要饭为生。我这桶豆浆你拿走吧,好歹能顶几天饿。”
老头听完气得双眼圆睁,胡子上翘,暴喝一声:“我是天玑门,不是丐帮!”紧接着又一声如雷暴喝:“你不如我门下,我就一头撞死!”说罢,就觉得天地一暗,老头如一颗划落的流星,又如一颗离膛的炮弹,带着身后的飞沙走石,穿过老姜的豆浆桶。豆浆桶瞬时间“分崩离析”,豆浆与飞沙齐飞,桶片共走石一色。老姜直接石化,呆立当场,手还做环抱豆浆状。老头去势未尽,硕大的脑袋直接奔一山石而去,眼瞅着就要撞上,余凯凯爻从后奋力抱住老头,合二人之力还被老头带走三步远才止住了身形。老头暗喜,嘴上却号丧般“你不如我门下,拜我为师,我活着还有什么用。”其声音之凄厉,语调之悲惨,真是让人怀疑他是收徒弟还是死了爱人。
余凯凯暗暗叫苦,心想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先是刁蛮的高三姐,后是强收自己为徒的疯乞丐,今天的倒霉事可真是一波接着一波。此时的县太爷正在花园品茶,忽然间心悸,觉得有个倒霉蛋比自己今天还要倒霉,心情顿时大好,决定晚上带师爷去金山酒楼。
余凯凯没办法,敷衍道:“好、好……不就是拜你为师,加入天玑门吗,行,没问题。”老头一听,一蹦三尺高,满脸堆笑,围着余凯凯左看看右瞅瞅,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倒像是老头好不容易拜余凯凯为师。
“师也拜了,门也入了,老头你该干嘛干嘛去,我们这要回家了。”爻没好气地说。老头也不和爻计较,兴奋地看着余凯凯说:“既然成了师傅,就当照顾好徒儿,就当教授本事,我现在该干的就是教徒儿。无忧啊,你看天色也不早了,为师也有些饿了,咱们先到你家吃个晚饭,饭后为师就正式传授你我天玑门的绝学。”
“无忧?无忧是谁?”爻疑惑地看看身边没别人啊。“无忧就是我徒儿啊!”老头理所当然地道。“他叫余凯凯,不叫无忧”“嗯,不管谁成为我徒儿,一律叫无忧。这可是耗费我十年的时间想到的最拉风的名字。”老头颇自豪。余凯凯和爻不约而同地一阵白眼乱翻。
拍醒石化的老姜,四个人沿着山路来到村口,爻和老姜各自回家。余凯凯领着老头往自己家走去,老头一脸的喜悦,一路上嘴就没合拢过。
夕阳西下,余凯凯的父亲余剩勇被妻子命令在门口等儿子回来。远远地看见儿子,余剩勇高叫一声:“老伴,儿子回来了,还带回来一头猪。”余凯凯的母亲木平丽从堂屋出来看了一眼:“什么猪!老雀蒙眼,那是猪吗!嗯?那是个什么东西!”
天玑门的二弟子疯老头抬尸真人张不穷远远听到这两公婆的话,老脸通红。余凯凯一阵暗笑。
来到家中,余凯凯把一路上的遭遇给二老说了一遍。二老打量了张不穷一番,余剩勇不以为然地说:“上赶着不是买卖,抢来的不成夫妻。这不是拉郎配嘛!”
木平丽打趣丈夫道:“话都不会说,怎么能说拉郎配呢。我看这位师傅长的是丑了点,邋是邋遢了点。但俗话不是说‘异人异貌嘛’,兴许这个师傅真有大能耐呢。”
疯老头张不穷被这两公婆打量地颇不自在,但对方好歹是徒儿的父母,他们一个不愿意,兴许这么好资质的徒弟就没了。张不穷努力挺了挺腰板,勉强作出高人风范,结果更显滑稽。张不穷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在破烂的衣服上一阵摸索,拿出一个不盈尺的如意钩,说道:“初次见面,也未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一个玩意不成敬意。”
木平丽一把接来,只觉这如意入手温热,细观之整体通透,隐隐有光泽,一看便不是凡物,余剩勇在一旁笑逐颜开:“您看看,孩子拜您为师还让您颇费……刚才,我老远瞅见您,就觉得您器宇不凡,龙行虎步,孩子拜您为师,真是修八辈子福气。”余剩勇说得喜气洋洋,浑然忘了刚才谁喊“还跟着一头猪”。
木平丽看着如意喜上眉梢,贴身收好后忙命余剩勇快去准备饭菜。余剩勇高声叫好,一个箭步直奔厨房,紧接着锅碗齐鸣,刀切斧剁,烹炒煎炸,香味溢出厨房。余凯凯打了一盆水,请张不穷洗漱,又和自己的母亲在院中摆桌擦凳,打回来半斤酒,饭菜也端上了桌。
明月高悬,清风习习,间或野虫鸣叫,这一餐吃得相当尽兴,宾主尽欢。张不穷高谈阔论,大过吹牛之瘾;余剩勇夫妇曲意逢迎,极力奉承。
杯盘狼藉之际,兴尽阑珊之时。一个少女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余大叔,木大娘,我娘被急晕过去了,快去看看吧!”“英秀,别急!老头子,余凯凯,快套驴车,去英秀家,送老嫂子到镇上宋医生那儿。”木平丽不及收拾碗筷,跟着英秀走了出去。
到了英秀家,就见英秀母亲躺在炕上,出气多进气少,奄奄一息。英秀母亲的兄弟孔顺堂在地上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木丽萍看了看英秀母亲,忙让英秀去催余凯凯赶快把车赶来,又问孔顺堂怎么回事。孔顺堂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不发一言。
原来英秀母亲急晕皆因孔顺堂夫妇。孔顺堂和英秀母亲是亲姐弟俩,再加上二人父母亲去世得早,英秀母亲一手拉扯孔顺堂长大,直到给他娶亲,姐弟俩才算正式分家,不过还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毕竟盖新房不像说话这般轻巧。说这孔顺堂的媳妇倒也算贤惠,虽然家务活干来不勤,但地里的活什却是把好手,还撺掇孔顺堂卖麻花。这媳妇是余凯凯邻村孔家庄人,闺名唤作孔娟女,家里两个哥哥,日子过得也凄惶,已与父母分开另过。孔娟女父亲老实通情理,母亲却乖张霸道,有一回老头坐在炕边一句话不和老伴心意,一锅滚水直接浇到老头脚上,疼得老头子哇乱叫,就这老头也不敢抱怨一句。这对公母开了个麻花店,姑娘打下手,后来经过姑娘二姨介绍嫁给了孔顺堂。孔顺堂也是个本分老实人就是心眼太,家里的钱攒在手里,谁也不舍得给,孔娟女买个家用要个钱也难。农闲时候,二人晚上和好面,熬好油,炸好焦黄酥脆的麻花,第二天孔顺堂穿街过巷,三乡五里去卖,日子过得倒也蒸蒸日上。后来,又添了一双儿女,夫妻俩很高兴,但家里的用度渐渐捉襟见肘。此时孔娟女的母亲得了怪病,从脚上开始溃烂,整天吃药维持。这孔娟女父母家本就不算宽裕,再加上两个儿子时时常来搜刮,逐渐买药钱也难以为继。孔顺堂虽气但也不是不通情理,妻子要钱去给岳母看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怎奈老太太的病老是不见好,这钱就跟填无底洞一般。孔娟女的两个哥哥自从母亲生病倒是消停了,虽然住在一个村庄愣是半年不闻不问。老太太也不觉儿子有什么过错,反倒是把女儿周济的东西时常叫儿子来拿,又觉得女婿家过的不错,女儿给自己送钱买药理所当然,盘腿坐在炕上对孔顺堂说“子,这么大的姑娘都便宜你了,你还不当孝敬孝敬。”回到家,孔顺堂对妻子说:“家里的钱也不多了,本想攒个钱盖个房从姐姐家搬出去,你妈又生病了,还一时半会好不了,这治病钱也不能紧着咱一家出,你大哥二哥就不能帮衬些。我娶你过门,聘礼一样不缺,礼金不比别人花的少,凭什么你妈病了就得我全花钱,你两个哥哥一文不出,他们可是儿子,我只是个女婿!”孔娟女听了又气又愧,不禁怒道:“花你几个钱不愿意了!”和孔顺堂一番大吵。一夜无话,第二天,孔顺堂早早起来对妻子说了句:“今天县衙招工修缮城墙,孩子让我姐看着,你把麻花挑着卖了吧。”
日子就这样过着,孔顺堂去县里做工,晚上和孔娟女做麻花,第二天孔娟女挑着卖,孩子英秀的母亲看着。一天晚上,孔娟女对孔顺堂说:“顺堂,咱家里还有多上钱?”“咋了”“跟我从长大的发,她丈夫要开当铺,劝咱入股,当月就能得钱。”“哦”听说当月就能得钱,孔顺堂心稍动但也没立即表态。
第二天,孔顺堂把这事跟自己的姐姐商量,英秀母亲觉得不靠谱,说:“咱们家没出过经商的人,也不是做大买卖的料,你们卖个麻花也亏了不了什么,卖不出去留下自己还能吃。这开当铺咱可不懂行,亏了本可不是说笑的事。”孔顺堂觉得姐姐说得在理,也就放下这事了。晚上把姐姐的话给妻子说了一遍,说“姐姐不同意咱们干这个。”孔娟女没说什么就睡下了。
以往卖麻花,上午卖完,中午孔娟女就回家了,最近一段时间抹黑才回来,有时整晚都不回来,英秀的母亲问怎么回事,孔娟女推说回娘家照顾母亲了。孔顺堂和英秀母亲也不觉有他。渐渐就有风言风语说孔娟女和镇上一个开当铺的不清不楚。这天孔娟女黑着脸回到家,无端地暴跳如雷,责骂孔顺堂少本事,没能耐,挣不下钱。孔顺堂口讷不善言辞,情急之下:“我没本事,谁有本事你跟谁!”孔娟女冷笑一声“好”,收拾了一下,就回娘家了,还顺带拐走了卖麻花的钱。英秀母亲和邻里街坊都过来劝说,渐渐就有人说起传言了。第二天孔顺堂请人捎了假,带着孩子到岳母家,岳父在院子里劈柴,说了句“娟女没来。”屋子里岳母喊孔顺堂进来。盘腿坐在炕上的岳母,抽着旱烟,吧咂着嘴说:“一个男的得大气,不能死搂着钱,钱就该让女的管。不想着怎么样让妻儿老过好,不想着怎么挣钱花销,还能算是个男的吗!”孔顺堂无故遭一顿呵斥,摸不着头脑,就问妻子哪去了。岳母一撇嘴:“先把自己想清楚了,再去找媳妇!”孔顺堂又带着孩子去孔娟女二姨家,二姨冷冷地说:“我给你们保媒,还管你们一辈子啊!孩子都这么大了!我不知道她去哪了!”说完就不理孔顺堂了。孔顺堂回到家就见一伙人正往出搬家里的东西,姐姐也就是英秀娘正和那伙人争执,那伙人中一个看似领头的说:“我们不拿你家一件东西,受人所托,只把孔娟女的嫁妆用什拿走。”说完一通乱搬,乱砸,屋里一片狼藉。这伙人走后,有邻居说这伙人是镇上开当铺杨四的狐朋狗友,紧接着又把自己听到的流言风语说了出来,英秀母亲急火攻心,痰迷心窍,晕死过去。这才有了英秀去喊余凯凯一家过去救自己母亲一出。
余凯凯和余剩勇到了英秀家,此时英秀母亲已经命悬一线了,用驴车送肯定是来不及了,再加上路途颠簸,英秀母亲到不了镇上就一命呜呼了。英秀一听在一旁放上大哭,孔顺堂捶着脑袋狠狠咒骂孔娟女,旁边的一双儿女不知发生什么,也跟着大哭,纷纷扰扰,乱作一团。这时疯老头抬尸真人张不穷阻止住给英秀母亲穿寿衣的邻人,一反身背起英秀母亲,吩咐余凯凯快赶着驴车去镇里。就见张不穷身形一动,已到二里之外的地方,刷刷几下不见人影,在场的人不禁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