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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青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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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生灭灭一念牵,颠倒人间亦神仙

    秋意浓,山道凉,只有一个少年瘦削的身影裹着蓑衣快步行走,脚步轻灵有力。

    正是范宁,他轻轻咬着嘴唇,身体却在间歇的有些颤抖。这熟悉的山路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浑身其实早就热血沸腾,并不会感到多么寒冷,只是他想到这些天的奇怪遭遇,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阵悸动。究竟是害怕和紧张多些,还是这平静许久的日子被打破了的莫名兴奋。

    步履很快停在这人迹罕至的连天峰脚下,少年从背影看已长大了不少,难以想象一个孩子如何在山中熬过这么多寒暑。雪堆包裹着深灰的岩石,迎面而来的凛冽寒气,与来时这片秋天红黄满地的山路形成一条明显的分割线。

    衣着单薄的少年,只是停留了一眨眼的功夫,便继续坚定的向前攀爬,全不顾这满手满脚深深陷入雪地,只是从他口中呵出的厚厚雾气和手脸的一片赤红,才能觉察到周围不断增加的低温。

    眼前已是一片白雪皑皑,少有的几株灌木也被深深埋入雪中,只能偶尔见到有一些隆起的弧形雪堆。所幸此时并无多大的山风飞雪,更无任何鸟兽踪迹,四周一片寂静,每一步踏雪的嘎吱声,漫长,更显得令人烦躁。少年却并不纠结,始终抬头遥遥望穿稀薄云层,向着峰顶的巨木咬牙前行

    又过了一个时辰,回头望去却只行得数百步,这连天峰尚未过半,风雪却渐渐加大,冷冽风刀刮过脸颊,却早已麻木无感,四肢连同五官、头脑一起都缓慢起来。早已是满面白霜的宁微微抿了抿僵硬的嘴唇眯眼望去,那峰顶巨大的杉木却仍是一个点。他未曾注意,远远地竟有一头白色兽歪头伫立,体肥无尾,好似一团雪球,两只大耳直立,一黑一白,再加上那两颗狡狎透水的大眼和乌溜溜的煤球鼻,否则真难以在茫茫大雪地中发现它的存在。

    这东西似乎从未预料这人迹罕至的地方会有访客,似是好奇又有些惊惧,始终站在原地,好像泥塑木雕一般。宁却丝毫没有留意,只是凭着一口气,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挪动,倒丝毫不肯停下半步。只是再往前走上五步,那兽突然啸叫一声,猛地向他扑来,速度竟是快如闪电,这宁已经冻的七荤八素,只等这兽扑到身前才稍稍回神侧了侧头,这手脚却已完全不听使唤,仍是重重向前踏去。只听卟刺一声闷响,雪雾四溅,这一人一兽却踪影全无。

    黑暗之中,除了些许气流的呜咽,并没有想象中寒冷,竟然还有一个温暖湿润的球抵在宁的脸上蹭啊,嗅啊,随后一个毛茸茸的身体索性也挤了过来,团缩在身侧,宁的手脚稍稍也有了些暖意。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后,甚至能觉察到岩壁中的石砾泛出微不可辨的莹莹光亮,雪幕之下的岩壁,一路纵深斜探向下,两侧倒是并不拥挤。这始终厚着脸皮依偎在旁的兽,见到宁坐起身,也丝毫不显的慌张,反倒一跃而起,熟门熟路地向岩壁深处踱去,一会儿就消失不见。宁也无退路,只得摸着岩壁,循着兽一路跟去,刚转过一处大石,那通体雪白的灵物其实并未走远,一直在几步外扭头等待,好像被豢养多年的家宠一般。

    全赖兽在岩洞石缝来回穿行,每每消失片刻,又会在不远处翘首张望,一双大眼仿佛能吐人言。一人一兽,竟在这连天峰山体内迂回百转,早已不知山外天色是何时了,只能见到岩壁已从粗粝坚石,逐渐变成黝黑,不断有土层、须根和钟乳混杂,脚下也变得湿润起来。突然见那东西在一处石壁处驻足不前,随后竟缓缓伏地睡去,瞬间鼾声如雷,悠闲自然的好像回到家一般。

    宁凑近一看,竟然是座低矮石门,上面仅刻有一处简易符篆,却古朴肃穆,震摄心魄。可是还未待他抬手,心中突然一阵激荡,龙马天河图中的某些个篆印竟然呼之欲出,这山底地洞顿时四射出幽蓝光芒,石门不碰自开。

    区区晦暗山底陋室,虽无任何灯火,却可见散落金漆银盘、琉璃灯盏、法卷宝器无数,如地面繁星闪烁,却像个无妄牢笼。

    一个声音响起:“我等了百年,竟然真有仙人来为我解脱?”

    听到这不只来自何处的幽幽声响,宁心中顿时有些惊惧,浑身紧绷,但仍是闷不作声,耐心循着声音仔细辨识,依稀靠着琉璃折射的微光,发现这金银堆积深处隐约有一团黑影,影影绰绰,并非实质。

    宁颤声问道:“谁在哪里?”

    “仙人不用怕,百年前我本是在嵩山上修行的修真道人,道号白石,毕生醉心炼器之法,一心只期望能以器证道。哎,当年我也确实修到了地仙境界,却不曾提防惹了邪魔,每每见到天材地宝或先天神器竟会心神失守,堕入贪婪地狱。哎,还是憾叹自己道心不纯,不但害得一身修为前功尽弃,我的三魄灵识,更是被这些宝贝们牢牢困在这里,不得轮回重修。”

    这幽魂一番恳切言语说完,察觉到宁还是满腹狐疑,赶紧又说道:“不知仙人为何来此,既然你能进入此处,必然与我有缘,这里的的上品法器与珍贵炼器材料,你尽可取用,我可悉数传授你调遣法门。”

    宁却无半点动心神色,只是心问道:“多谢前辈,这里的宝物我也用不上,不过,我与人有个约定,只想尽快登上峰顶,前辈能否指点一二?”

    黑暗之中,那幽魂傑傑笑道:“这连天峰的玄机,天人说不得,我却了若指掌,其中的前半句叫:’峰回路转’,想必你定是穿过了这迂回百转的密道才来到此地,福缘确实不浅。不过,若你想要触及这连天峰真正的天机奥秘,却是有些难处…”,幽魂说到此处,便沉吟不语。

    宁想早点离开此处,见那幽魂卖关子,开口试探道:“多谢前辈慷慨赠宝、又泄露天机给我听,可是需要我做些什么?”

    这幽魂没想到这个山里子衣着朴素,倒也不算太傻,再次叹息道:“哎,仙人,我并无他求,我的百年修行已尽毁,但我的心神意气和贪痴邪欲,都纠缠在这个炼器的炉鼎身上,你若能将它毁去,就能让我魂魄真正轮回自由,以后来生只要潜心修炼,总有一日有望登顶大道。我看仙人宅心仁厚,定然愿意相助。”说罢,只见一团绿莹莹的东西半遮半掩埋在那如山的宝器堆中,泛出些许幽光恍惚摇曳,似乎在轻轻呼喊,牵引来者视线。

    宁见那幽魂说的恳切,顺势望向那团绿光,确实有些同情,问道:我定然尽力而为,前辈要我怎么做?”

    “你仔细看那绿色鼎,鼎口处有句文字,你能否认得?”

    宁伸手取过那个鼎,只见一座核桃大的六角香炉,非铜非玉,此时在这洞室的幽光映照之下,碧油油透着股不灰不白的光泽,就好像血液一般在鼎身下游动。宁几下翻转,再用尽目力细细端详,却一无所获。他思忖着,如此的鼎,若真刻有文字也定然微不可察,哪是寻常人视力能够看见?他正想放弃,突然双眼圆睁,此时他的手指正轻轻触到鼎内壁,心中竟然显出两个古字:’焚仙’,两字彷佛两团烈火正在熊熊燃烧。

    宁心头大震,却突然觉得指尖一疼,似乎被鼎中心什么锋利之物刺破皮肤,半滴鲜血渗入鼎内,顿时手中绿芒大盛,照亮整个石室,就在宁大惊之际,那那团黑影就向他胸口一纵而入,一边大笑:“看你真是有缘人,根骨上佳却灵窍未开,可别挥霍了这一具上好的修行体魄,赶紧借来一用。”

    宁顿时惊醒,虽心生怒意,却完全措手不及,那老幽魂见一击即已得手,得意笑道:“仙人有善心,既然你以自身骨血帮我破了锁魂咒,就让我来替你修出地仙,定能长生,如此我再重炼了这焚仙鼎,那邪魔再也奈何不了你我。”

    只见一丝细微的气机,牵引拉扯着那团绿光也向宁身体奔流而来,原来是这老魂自恃把握已夺得宁体魄,居然仍是不舍得那诱人的魔物鼎炉,

    只是那老魂刚进入宁心窍不久,便惊惧地大叫道:“仙人,仙人,我错了,快快放开窍穴,这峰内天机的下半句是’登峰造极’…不不不,用不着仙人费心揣度,我直接带你上这连天峰顶…我…”

    还未听老魂说完,只见宁眼中显现出一片白茫,深邃不见底,细细望进去,竟然能看见心窍中那张天河图无端端又再次涌现,无数符篆就如同许多套在一起的圆环,有的内旋有的外转,瞬间数百周后,突然崩碎化为一片浩渺天河,生出一股巨大的吸引力,而这一点老幽魂的残魂灵识,早已是身不由己,瞬间便化为微尘流星,伴着一声惨叫声被卷入深流漩涡,连着天河图整个都消失不见。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室内回归平静,只有那香炉凭空落在宁脚边,却光泽全无,几乎就成了一件死器。此时那酣睡的兽突然出现在脚边,似乎对物件很好奇,一下子叼起香炉,扭着肥臀三转两绕便钻入宝山,宁自童年来就一直在山里恬淡独居,可自从坠入雪山峰底这一路走来,却对这时而狡黠、时而憨傻的兽心生好感,赶紧踏足而上,不断挥动手臂将堆积如山的地宝法器扫向一边,一心寻觅兽踪迹。过不多久,这岩室尽头现出一个微岩洞,仅容人侧身爬过,却能见到眼前巨大空洞似乎垂于整座山体,上通天庭下通地府,望不到尽头。正犹豫时,兽却又突兀地跃向空中,奇妙的事发生了,兽四足在虚空踏过,脚下竟然渐次显现旋旋而上的石阶,正好容纳一人踏足。宁感到惊奇无比,但这一路已经遇到了多少这样的怪事,也就不再犹豫,沿着长阶一路向上,虽然再无初登大雪峰顶的艰苦,只是这长阶好像是无穷无尽,不知走了多少时间。

    “天机颠倒无形,人间轮回有度”。那个胖僧人,仍是灰衣麻鞋,早早候在巨树华盖之下默默吟诵,此时的胖大身形显得十分渺。

    见到宁终于踏出雪峰踏足山顶的脚步,和尚远远便喊道:“子,足足花了三年才登得峰顶,害我在此长坐枯禅许久,要算你输!”

    宁一路苦行终于到达峰顶,还没来得及欢喜,他一听到这大和尚的话,不由得一怔,心里暗自思忖:“我在山底兜转不过半日,怎么可能有三年之久?这和尚又信口诓人了吧?”他继续俯身四下里张望,这连天峰内外白雪云霞依旧,并无异样,可是一看自己身上衣衫都已变的十分破烂短,身形真的高大了许多,走过了百里天阶,竟然真的已是人间三年!

    只见那和尚接着说道:“这峰内的老魂当年也是天赋超群的宗师,另辟蹊径修习百年,却贪性深种,导致走火入魔,你却心如净土,经过宝山却不起贪婪之心,还能坚忍砥砺,此行踏足天阶绵延百里,于你心性境界是大有裨益啊。”

    宁嘟囔道:“有得选么?不管那疯子老幽魂说话有多少真假,万一真要被他夺了我身体去,岂不是要做一个行尸走肉?”

    不过这个大和尚的脸皮功夫早已修的登峰造极,笑意盈盈地继续说道:“不过,输了便得愿赌服输。你今后这几年的坐禅苦修,还是免不了。”

    宁哼了一声,现在看着这神出鬼没的大和尚,也少了早先的狐疑防备,却也是丝毫喜欢不起来。宁对于出家做和尚倒是毫不在意,他从独自在山中生活许久,凭他的坚韧心志,即使再多几分苦行艰辛也能熬下来,但就是不喜欢这和尚莫名其妙的打机锋,更不愿接受这每一步都好像早早被别人安排的定数。

    和尚未等宁答话,又自说自话道:“你可不能让我白等你三年,说好的这件东西你还是得替我取下来。”

    大和尚指着峰顶这株一半都杵在云中的巍巍巨木道:“你看这巨杉,东西就在树顶,取到便送给你”。

    虽然一夜之间宁瞬间大了三岁,可毕竟还是孩心性,好奇心顿起,抬头看了看这数十人合抱的巨树,心想这和尚究竟有啥玄虚,想让自己帮他取下什么东西?不过,宁从在山里长大,攀岩上树是家常便饭,现在身形更是健硕了许多,并不多想,只管手脚并用,爬上这几十丈高的巨杉,竟然觉得毫不费力。

    这参天巨树的上半部,早已经穿透云层,雾气缭绕,朦朦胧胧,只能见四周巨杉枝桠四散伸展,在云海中若隐若现,好像进了天庭仙境一般。宁攀上树顶,发现这里如同火山口般微微凹陷,却仍然能有几人的容身之地,眼前有一根细细青竹只有一丈多长,根本不像是巨杉上原生之物,斜插在云雾里。

    伸出右手轻轻抚上这根青竹,手感冰凉、粗粝,并无任何气机萦绕,宁却莫名地觉得如此熟悉亲切,若有所觉,若有所思。顿时,宁突然感到一阵无形的磅礴威压,似乎整个世界、整个天、整个宇宙就在头顶毫厘之处,随着一阵青紫电光从天向地的闪现,逐渐勾勒出清晰轮廓,此时眼前逐渐显现一座倒悬的巨大石峰,竟然是直接从天上插了下来,将将好抵在这根细细的青竹上,与连天峰好像倒影镜像一般,不断有细微的电光和震动如同人的血脉涌动一般,不断地通过青竹传入脚下的巨树,直到脚下的整座连天峰————天地共鸣!

    宁此时的心中震撼,丝毫不亚于那天的天河图幻像,胸口喉头如遭重压,几乎难以呼吸。浩浩天与地,少年触手可及!低垂的天柱与地上的高峰,只以这株庞然巨木做桥,天地的脉搏,竟然只以这枝丈余长的细细青竹相连。

    正在他心潮澎湃之际,有一只大手轻轻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宁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温热,整个人都平和了许多,没发觉原来是这行迹飘忽的大和尚又出现在宁的身后。和尚似乎总能看透少年的心思,说道:“我知道你有许多疑问,可不是贫僧一直要故弄玄虚,此处正是颠倒神仙的玄机所在,而你身具灵基根骨,不是谁能随便替你定下命数的,先取下青竹吧,今后你出家修行时,自然能明白得了”

    少年性子坚忍,虽然有百般疑惑难解,但既然和尚这么说,他也就不再多问,只是奇怪道:“大师傅,我若取走了青竹,这天地之桥是不是就断了联系?”

    和尚道:“无妨,天柱本来就不为世人可见,既然已有凡人洞悉这天机,便再也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你若是不取青竹,也会有天人将它毁去,放心下山去吧,自然能找到修行的所在。”

    宁嗯了一声,取下青竹,竟然毫无异样,所有电光震动都戛然而止。宁回到树下,却发现那兽竟然面朝山下,端着肥臀坐在下山的坡道中央,只是滑稽地歪头回望宁,不停发出呜咽声响,神情似乎在催促宁下山快走,口中竟然仍紧咬着香炉不放。宁不禁无奈一笑,心想也多亏这通灵的东西领路,总是有缘,既然你喜欢这个香炉,以后就叫你炉子吧。你愿意跟着我这个孤儿,那就随你,有我一口饭吃总饿不死你。随后便扯下身上破烂布条,将香炉其中一耳穿过,像个铃铛一样挂在兽粗粗的脖颈儿上。

    背着青竹好像一柄剑的少年,与一头白色兽,飘然下山,连天峰自从也再无天柱!这回,那僧人并未消失,而是默默立于树下,目送少年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