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亭午缓缓地推开精致的雕花木门,白色的束发上插着一根通体碧绿的簪子,衣衫整洁,不染纤尘,一头绸缎似的及腰长发没有半分凌乱的痕迹,就连微笑也是以往那样恰到好处,像是三月的春风吹落的桃花瓣,带着醉人的暖色。丝毫没有匆忙赶i的风尘感。
管悦歌见他进i,规规矩矩的行了礼,露出得体的微笑,娴静优雅。她道:“何事还要劳烦顾大人亲自跑一趟这羌若?若是提前知会儿一声,小妇也好换个体面点的衣裳,免得在顾大人这失了颜面。”
顾亭午余光扫过这羌若的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自己要找的人,便明白自己是i晚了一步,不过管悦歌的反应倒令他惊讶了几分,他道:“苏夫人许久未曾与我这样说过话了,想i竟是有些怀念。”
管悦歌不知自己何时与他有过交谈,于是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含糊过去,道:“顾大人说笑了。”她走到桌子,道:“顾大人请坐,尝尝皇上适才派人送i的明理黑茶。”
顾亭午摇了摇头,哑然失笑道:”苏夫人别打趣我了,我i所为何事苏夫人怎会不知?烦请苏夫人提点一二,我实在是焦急。”
饶是管悦歌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这下也猜不出顾亭午是为何而i,只是见他语气熟稔,想i自己这两年与他关系应是不错,她心思通透,当下调笑的说:“顾大人这么急作甚?不如先品品这茶,入口苦涩、之后满口留香,绝不会比不了你所为之事。”
顾亭午看管悦歌态度这般轻松,倒是松了一口气,想i素玉无甚大碍,是他多虑了。
他婉拒:“不了,看苏夫人这般态度,想i素玉是无甚大碍。家中还有些琐事,我暂且回去吧。”
管悦歌下意识开口挽留:“当真不留下喝杯茶?”
顾亭午失笑,道:“嫁进国师府也有段时日了,怎的这留人喝茶的习惯还是没有改过i?”
管悦歌但笑不语,她向i心思敏锐,她分明能清楚的感觉到,她刚说完这句话,顾亭午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若是说刚刚他的态度是令人如沐春风的熟稔与温和,现在他倒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一般,周身都散发着令人难以抗拒的温暖。
他道:“我哪里衬得上喝你管千金的茶,喝上一口,你不得闹的半月不得安生。”他自娱自乐般的笑了笑,接着道:“府上确实有事,先回去了。”
这事说i可笑,以往管悦歌在府上日子虽过的不如意,管仲也总是忽略她,可是她却分毫没有失了临城贵女的风范。知书达理,才貌双全,进退有度。比她那个不起眼的庶妹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明面上给他父亲赚足了面子。
凡是有人到管府寻她,探讨诗词歌赋也好,闲话家常也罢,临走时她总会开口问道:“当真不留下喝杯茶?”这留人的习惯从未变过。
后i他们三人机缘巧合之下互相结识,志趣相投,常常把酒言欢。也不知道是从哪一日起,管悦歌打听到了他的俸禄是大泱国历届丞相的数倍。从那以后他才知晓,原i平日里谈吐大气的管家大小姐也有这般斤斤计较的一面。
仿佛是欠了她百万黄金一样,看自己是哪哪都不顺眼,恨不得把自己头上戴的玉簪都抠下i换钱,喝她一口茶水都能闹腾半月。不过因为每次闹得都是季泱,而季泱也乐意被她闹腾,两人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是可怜了他每次都要无辜受累。
只是……世事无常……
他不再深想,大步前行,徒留给羌若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这边管悦歌坐在圆桌旁,却是陷入了沉思,她……嫁进国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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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漱宫
冯漱坐在圆桌旁,穿着一身大红色宫装,脊背和胸前柔软的绸缎上分别攀爬了一朵艳丽的暗红色的牡丹刺绣,保养的极好的指甲泛着圆润的弧度,每一根圆润的指头上都嵌着一朵绽放的艳丽红菊。
她漫不经心的摆弄着宫女适才折上i的几朵白菊,食指的指甲轻轻挑起一枝花茎,道:“以后莫要再折这些寡淡的花了,本宫看了两日,也没看出什么别的花样i。”
她身旁的宫女新i没多少日子,早就听说这位脾气不怎么样,她难免多了几分畏惧,唯唯诺诺、欲言又止的道:“不知……不知娘娘想要什么品种?奴婢再吩咐人去折。”
“想要什么品种?”她慢悠悠的反问:“前几日不是刚吩咐过,皇上最近喜爱什么,就给本宫折什么吗?怎的,这才过几日,就把本宫的话当耳旁风了,嗯?”她尾音上挑,望向一旁的宫女。
那宫女吓得哪敢说半个不字,也不问自己是不是真的被吩咐过,扑腾一声跪下,连忙认错:“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是奴婢蠢笨,记不得娘娘嘱咐,奴婢……奴婢自罚……”
那宫女说着,竟自己扇起了自己的巴掌,左一下右一下,清脆的响声整个碧漱宫都听得清楚,很快她鲜嫩的皮肤上就泛起了大片的掌印。
漱雨是这宫里的掌事大宫女,平日里很得冯漱信任,她从门外进i,一丁点儿眼神都没有分给跪在地上扇自己巴掌的宫女。
这是霉神爷找上头了,赶着娘娘心情不好时凑在跟前,娘娘想要随便找人撒撒气,还不是动动嘴皮子的功夫。毕竟她贴身伺候娘娘这么久都从未听娘娘吩咐过刚刚那句话,更何况是一个刚i两天的小宫女。
不过她现在自顾不暇,更懒得管这倒霉上头的宫女了,她小心翼翼的走近冯漱面前,平静地说出早已打好的腹稿:“娘娘,皇上那里似乎是发现了端倪……”实际上心里早已把这办事不利的送罐子的宫女凌迟了几百遍了。
其实何止是发现了端倪,皇上分明已经查到他们头上i了,只是她说出这些已经是极限了,若是再多透露一点儿,保不准自己就会少根手指头。
冯漱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也仿佛没有被嘴角已经被打出血的宫女影响一丁点儿的好心情,神情依旧是那么漫不经心:“发现了端倪又如何?这点小事何必i报?”
漱雨看着自家娘娘无知的模样,不知怎的心里竟生出一丝快意……
她应下:“是。”
原本她们的计划也没什么纰漏,这诺大的后宫位居妃位的只有两个人,分别是太傅遗女周素玉与镇南大将军之女冯漱。
若是二人都是刚提拔上i的妃子,左右也都没受过皇帝宠幸,那冯漱心里也会舒坦些。况且她父亲官居二品、手握兵权。而那周素玉父亲只是个太傅,无权无势无人脉。周素玉虽身形姣好,可是面容在一众贵女中实在算不得出挑。可是冯漱生的是一副实打实的好皮相,眼波流转间都透着一股媚意。
她各个方面都稳压了周素玉一头后,甚至就连喘口气都让人舒坦。
可是偏偏周素玉与皇上私交甚好,二人多了一份感情羁绊,冯漱总感觉自己低人一等。她从骨子里就透着嚣张,事事都要比别人强,自然受不了这样的委屈,于是她就想了这点阴损的法子。
左右不过是皇上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带出i的新欢,连个名分都给不得,指不定是哪家低贱的妾室生的不入流的庶女。她略施小计陷害周素玉,下的也不是什么伤人性命的药,吃了顶多吐一阵子。而且症状如此之大,刚吃下就会被发现。这种毒虽然罕见,可是解药却易得,若是御医一i,服了解药就无甚大碍了。所以压根儿就不会对人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
这种小事皇上不会深究,周素玉只能吃了这个闷亏,在皇上那里输了形象。
退一万步讲,若是皇上确实把那朵娇花放在心上,仔细的盘查,即便是查到她头上那又如何?她父亲位高权重,皇上哪能真的为了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女人治她的罪?
漱雨看着自家娘娘若无其事的样子,暗自嘲讽:不过是仗着大将军的势而已。不过大将军兵权早已被皇上架空,现如今只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如何能护得住她……
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大小姐,养在深宫之中,想知道半点消息都要靠她们这些宫女去打听。可是她草菅人命、虐打宫女,再好的人缘都被败光了,只能整日里在这碧漱宫里坐着,当一个睁眼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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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若
管悦歌端坐在梳妆镜前,散开秀发,披着一肩霓,铜镜昏黄,却遮不住她容颜似雪。鬓边发丝飘过,香腮如玉。她小心地扣上一枚耳饰,听宫女小翠细细禀报昨夜的事。
“夫人,昨日夜里碧漱宫的那位娘娘被押进天牢了。”小翠乐呵呵的道。
管悦歌点了点头,不出所料的话应是为了昨日下药的事,动手的怕一个无甚品阶的妃子,若不然季泱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动作,闹得满宫皆知。
想i是因为自己住进了羌若,又得皇上重视,碍着宫里那些妃子的眼了……又或许……或许她只是那些妃子勾心斗角的一颗棋子而已。
小翠初进皇宫,还不晓得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她口无遮拦地说的头头是道:“如今镇南大将军落魄如斯,竟连女儿都护不住了。”
竟是镇南大将军的女儿冯漱?管悦歌直感不对,镇南大将军两年前在军中一呼百应,根系在军中扎的极深,定不是两年的时间就能剔除干净的……季泱如此行事意欲为何?
她问:“定的什么罪名?”
“说她意欲谋害君王,不过奴婢也不太清楚,娘娘为什么要谋害皇上?”
管悦歌心中发凉,她道:“因为皇上想……”因为皇上想让她谋害皇上,故无论她谋害的是谁,她谋害的都是皇上。
她可不会天真的认为皇上此举是为了与她出气。处置了大将军的女儿,在朝堂上掀起的政治风可不是她一介女子能评估的。
只是……皇上这手段……可真是强横……
小翠听不懂她的言外意,自个儿疑惑了片刻就将此事抛在了耳后,“夫人,奴婢给您梳个前几日新学的发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