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人老成精，更别说在这山头修炼了不知多少年的大姥爷，都快成仙了，那脑子能不精？为了更好的惩罚我，他都不进房来喊我，而是任由我睡到日上三竿，等到我自觉醒来才与我说话。
“星翮，你误了吸灵纳气的最好时机，也错过了炼体的时辰，当然，这早饭你自然也是误了的。”
“那便直接开始接下来的科目吧。”
我响着肚子以示抗议，不料我大姥爷硬是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一条小竹板就打在了我的屁股上，我吃痛地跳了起来，又是一小板子。
“道法自然，君子皎皎。在我这里不仅要学星辰道法、阵图卜筮，还要习琴棋书画，君子之道。”
“这第一日的任务便是去往后林深处的竹台，帮我喂鹤，其间，鹤群听琴音而舞，你须学来一段跳给我看，这就是我要检查的作业了，如若不过关，午餐就没有了。”
“什么？臭老头，你岂不是要饿死我？不行，我要去找我姥。”
大姥爷扔来一袋饲料，端坐在院子里的石台上，宛若一桩老树，“饿死倒不至于，不过你若出得了山，寻得到你舅姨的住所，尽管下山。”
说完，气息就消隐了，若不是一直盯着，怕是睁着眼打着电筒都寻不着正坐在我面前的大姥爷。
是啊，天煞孤星一个，就连我姥都有些害怕了，但即便就我一个人，也要过得好，不能让她担心。
“好，师父，我定会完成。”
既然大姥爷不收我，那我就主动收了大姥爷，就不信软磨硬泡也搞不定这个又臭又硬的糟老头。
我也不用等他的回答，拎着手里的饲料就往午后走去。
都不用刻意寻找，一条窄窄的鹅卵石铺成的甬道自己就出现了，还能隐约听到鹤鸣。
当我置身竹林中后，每走一步，身后的小道就会被重新聚拢的竹林遮掩，没有退路。
竹林很大，走了好几百步才豁然开朗，是一片空场，当中有一个印着北斗七星的八卦竹台，每一角上都立着一只仙鹤，且颜色各异。“大姥爷那么一个端正的人，收的鹤群怎就这么特殊，什么体态的都有，颜色还各有千秋，莫不是有收集癖吧。”
我四处寻了一下，发现了一只我见过的，就是大姥爷乘来救我的那只白鹤，一身光洁如雪，没有一点杂色，很神圣。
“是你啊，上次谢谢你和大姥爷前来救我，给，多给你点吃的。”我一边跑过去一边打开手中的囊袋，“咦，这不就是五谷么。”
“我还以为你们吃的都是我没见过的呢。”我抓起一把就捧给了那只白鹤，还嫌不够，我又给它添了点。
不料鹤兄连碰都不带碰的，那嘴脸更是扭了过去，好一个傲娇模样。
我又挨个试了试，但这些鹤就像是提前被告知了一般，连回绝的样式都是如出一辙。这可就难为我了，“鹤兄们，我初来乍到，不知道你们是个怎样的吃法，是要我给你们助兴么？”
我看到竹台上有一把古琴，随手将装有五谷的囊袋往地上一丢，洒了快有一半，但我没有注意，直接奔赴古琴旁。
这件古琴和我在堂案前见到的好像一模一样，能让在堂案前的定是我大姥爷的宝贵之物，我伸手就要去碰。
可连琴边儿都没碰上呢，就被空中投来的一记鹤喙啄伤了手。
那可真是钻心的疼痛，我哇的一下哭出了声，泪势也浩大。跑着喊着就要往回撤，可空中盘旋着的八只仙鹤让我如同困兽，进退两难。
“你们到底要怎样，我不是给你们带了吃的么？你们不让我碰，我不碰不就行了么，为何要啄伤我的手背。”
我捂着手背，能够清晰感受到伤口上的火辣以及掌缝间的粘腻感。
“张星翮，你红心有缺，心窍不开，一身极阳火血让你百寒不侵，也让你流不出半点泪水，如今你姥爷的去世让你学会了流泪，可这心有谁来补，这窍又有何人帮你开啊！”
是我的血要流尽了么？我怎么看到仙鹤在说话，是我要死了么？
我倒在竹台上，看着上空盘旋的仙鹤，口中喃喃说道。仿佛天上有到白光射下，我的眼里都亮成了无色。
“星子。”
“谁？”
“星子。”
“姥爷？”
“星子，到这来。”
“姥爷！”
我也顾不上周遭那虚无的白，也不知是用的跑还是爬，总之是不顾一切的循着声音前去。
我感受到了风，还有新草的气味。
“星子。”
“姥爷。”
姥爷的样貌没有一点改变，身上着的是我替他选的那件不合身的衣服，我猛地扑过去，这次没有落空，是实实在在的身体，“姥爷，我好想你。”
“不要想姥爷，姥爷就在你身边。”
“那姥爷你千万别离开我了，不然，我。”
姥爷就像知道我说要什么狠话似的，迅速将我的嘴捂住，“傻孩子，莫要说什么胡话了。姥爷在的，姥爷永远在你的心里，为你守护着，就像未来，我家星子为了自己想守护的人一样。”
“我现在身边就只剩下你一个了，姥爷。”
是啊，只有姥爷愿意陪在我的任何阶段，不论是十二之前，还是以后将来，都只有姥爷无惧一切地陪着。忽然想到我曾经是多么的傻气，这么好的姥爷，我都没有好好珍惜，甚至都不多言语，话说的最多的时候还是与他吵嘴的时候。
“姥爷？”
本还想多留恋会儿姥爷的怀抱，却被他扶正了身子，语重心长地与我说着，“星子，你的身边不止有我，还有你姥姥，你大姥爷师父，众仙家，还有丑丑馄饨，在未来还会有更多的人与你一起，你永远都不会孤单。”
“可。”可我姥害怕了啊，她宁愿去陪别人也不在这山上陪我。我没有说出这句话，不为别的，只是太失落了。
姥爷笑了笑，转身走着，我慌忙赶上，怕再次丢了姥爷。
“没有什么可与不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宿命，或成全他人或独自承受，每个人也都有苦衷，不可言不能言。如今初泪早已落下，你干涸的心田也滋养出一寸细苗，八鹤为你啄穿了锁住心窍的铁链，如此看来，只剩下残心了。”
“只要是步骤都全乎了，我家星子就会获得新生，就没人会说我家星子没心没肺，头脑愚钝了。哈哈哈哈。”
在笑声中，我看到姥爷的胯下多了一匹金色的巨鹿，一路迟去，在这金鹿的光辉下，我才看清我脚下的那簇小草，短短的，颜色很淡，淡到我不仔细看就能忽略。在草芽下面是湿润的细土，而周遭却是土地龟裂。
我站起身来，目送着姥爷的身影，白光覆尽，我又回到了现实，蓝天之上，鹤群早就没了身影。
我的衣衫破碎，尤其是心口的位置，应该是鹤群啄的，想必这就是姥爷所说的心窍吧。
我爬起身来，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与稳当，而且我的想法也开始改变了，不在困于浅显的境界。
瞥到了那个被我打翻的囊袋，我把散落一地的五谷饲料都拾了起来，花了好一阵功夫将他们均分成了八份，不过还真巧，每一谷的数量都恰好是八的倍数。这让我越加感慨大姥爷的本事了。
“鹤乃隐士仙长的象征，隐者仙者皆无欲无求，不求俗物报答，先前星翮的举动为诸位带来的不满，星翮于此道歉。”一言语尽，我欠身鞠躬，颇有几分书中所言谦谦公子的模样。
但我深知，若是放在以前，我不与这些仙鹤斗上数日是绝不可能罢休的。“原来那就是没心没肺缺根筋的样子。”我不禁自嘲，抚摸着心口的地方，又深深鞠了一躬。
那些仙鹤竟也做了回礼，双翅背后竖起，长颈弯下，与我来回了五六次之多。也许是觉得我后面的鞠躬不真诚了，这些仙鹤扭头去啄吃食了，任我怎么呼喊都不回头。
“鹤兄，你们这般是为何？我是在感激你们为我开窍的恩情啊。”
“咕。”
这大概是在说我人怪礼又多，他们嫌烦了吧。
这日头都快垂直竹台了，鹤兄们也都吃好许久了，但迟迟不听琴音，既无琴音那鹤兄又怎会起舞，不起舞，那我今日不就必然饿着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我前脚刚说，这琴音后脚就跟来了，只是这琴音不对啊，我身边都有没琴师，为何这琴音就像在我耳边一样。于是赶紧把头扭到了竹台中央的古琴上，果不其然，那音是从这个琴弦上弹出的，我还能看见琴弦在颤动下压。
鹤兄们也都有了动静，有点像祭祀时候的舞蹈，很诡异，我跟着学了好几遍都没能成功，总之就是得不到里面的真髓，但大致的动作我还能假模假式的舞动一番，只不过旁人看来，就跟抽筋一般。
良久，琴音停止了，鹤兄也都归在了原来的位置上。我带着忐忑的心情缓缓走出竹林，这才刚出来，就见大姥爷背手立在池边等我了。
“曲为启灵，舞为通神。你去那潭中石面，我奏你舞，你的成绩如何全凭水中鱼儿意见。”
大姥爷掐来几片竹叶放在口中，那方才让鹤兄们起舞的曲子。我虽记得舞步如何，但这水面上哪有立足之地。可还真是不巧，我才放眼看去，就有一方不大不小刚刚够我一人在上舞动的贴水石台。
我有些害羞地跃上潭中石台，那些个游鱼儿感受到了我的动静，开始围绕着这个石台游动。
我在心里默默合上了双掌，“求求你们这些小祖宗了，我能不能吃到饭就看你们了。”
随后我便诡怪地舞动起身子来，这姿态有点像我在书上看到过的敦煌壁画，还像梨花姐跳过的古典舞，虽说名字都挺好听，但一经被我融合，就很奇怪，比我姥跳的大神还要奇怪，有好几次我都差点从石台上翻了下去，好在不会游泳的这个心理战胜了我摇摇欲坠的身子。
但好像我舞了很久都不见那些鱼而有所动静，还和最初的一样绕着石台转，我的心不由得悬了起来。
“启灵通神，如若融不进去，哪来这一说！”耳边骤然响起了胡天香的声音。
我这心一下子就明亮了，原来不是我学的不对，而是我的心放错了重心。
只那一刻，我便是仙鹤，便是曲中音，舞中灵，双眸也都闭了起来，管他石台水面，我所舞之处皆为台。
“咚。”是游鱼跃出水面的声响。
“咚咚咚”声过后是扑面而来的水流，它们好似再为我喝彩。
“行了，不过别以为我不知道有谁在帮你，这次考核勉强算你通过，这才第一天，我们的时日还挺长的。走，吃饭。”
大姥爷将手里的竹叶扔进了潭中，顿时我这儿的游鱼全都涌到了那里，争夺着那几片竹叶。
“天香，谢谢你。”我喃喃说着，不过也不求她能听到。
“肉麻死了，还不去吃饭。”是胡天香，她还没有离去。
我露出了一个笑容，跨着大步追赶我的大姥爷师父而去，这么一追就是六年，几乎是寸步不离，随时听候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