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跟着齐老进了一家名叫珍宝斋的铺子，里面临列着各式瓷器玉石，果然这在架货就是比外面的地摊货实在真实，只是那么几眼，扫到的都是些老货儿。

    “随便坐，我这里的物件儿可不像外边儿的，要靠忽悠才能得一会儿虚荣。”齐老坐在了一张仿古木制龙椅上，要知道敢在龙椅上坐的那个不是实权在握的大人物。

    应该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齐老笑笑，“又不是什么唐宋元明清，现在这龙椅就是一把摆设而已，谁人可坐。”

    “龙井、碧螺春，还是六安瓜片。”齐老问道。

    “不讲究，清神而用，各有妙处。”我端坐在长椅上，旁边的夏霖没个正行，屁股上像是长了刺似的，还没坐热就跑到展柜去了，这里摸摸那里瞧瞧的，还对我说道，“星翮，要我说啊，你这人怎么有点像小古板啊，跟我爷爷似的，坐若泰山，不累啊。也就急了的时候好点儿。”

    说罢就请一边的男子帮他取下一个瓷瓶。

    “小兄弟，可以让我问问，你为何要寻这十四号老宅啊？”齐老递来一杯茶水，“请。”

    我接过道了声谢，“我是漠河来的，到此地只是想要找寻一条线索而已，还望齐老告知。”

    顿了一会，齐老忽然大笑起来，“我看小兄弟不像坏人，反而是自己没做好，让小兄弟误会了。”随后撑在了龙头拐杖上，“这么和你说吧，十四号古宅不是个寻常地方，而我与那里的前主人也有些渊源，所以请小兄弟还不要误会。”

    如此一来我好像明白了，从齐老第一眼就把目光摆在了我的身后琴囊上，一直到现在都是很友善地对我这个陌生小子讲话，想来他与姥爷及大姥爷都应该认识，或者说是旧友更准确一点，因为他的目光里有期许。

    我将鹤灵的琴囊摆在了茶几上，“齐老，听说这里是古文物的聚集地，不知我这琴如何，还请品鉴一二。”

    我看他伸出的手有些颤抖，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此琴何名？”

    “鹤灵。”

    齐老的拐杖一歪，立即吩咐道：“三子，今天停业，闭门请客。”“是。”

    很快，这店里的客人都自行离去了，等到阖门的时候，这里就只剩下我，齐老，夏霖还有那个叫三子的随从。

    “怎么了？”夏霖坐到了我身边，小声地问道，那被他带来的人风都吹散了茶气。

    “夏家小子，好好坐着，老狗没教你礼仪么？”齐老忽然一凶，吓得夏霖立刻怂下了头，端直了身子，双腿并的紧紧的。

    “星翮，我，这么叫你行么？”这分明的态度让夏霖在一旁嘟囔着嘴埋怨，那眼神简直就像个被抛弃的怨妇。

    “齐老，可以。”

    随后，齐老将杯盏中的清茶一饮而尽，“这潘家园原本是由一百号人家，可是这十四号太过邪门，最先的住户无一例外，皆横死家中，死状极其可怕，就像是经历了人间地狱一样。”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若非阴地便是煞气，而且我方才来的时候也注意了一下四周的建筑，是天圆地方的格局，形式铜钱，是用来镇煞的对吧？”

    齐老眼睛一亮，洋溢出了笑意，“果然。”

    “不过你只看到了外在，其中奥妙还没有全部参透。这不仅是铜钱镇煞局，还是个阴阳两仪局。而这布局者就是楚家兄弟二人，人称鹿爷鹤爷。”

    夏霖这小子忽然扑哧一笑，让齐老差点失了仪态，要用拐杖敲他的脑袋，“说的实话嘛，不都法治社会么，还什么爷什么爷呢，唔唔唔。”

    我用金针封住了他的哑穴，就齐老的脾气，要是夏霖再说错话，齐老就要替他爷爷惩治他了。

    “这，可否将方才的金针借我一观。”齐老站起了身子，朝我问道。当我将金针递给他时候，齐老失了重，砸在了龙椅上。好在那个三子速度极快，提前将手臂挡在了齐老的背后。

    “三子，放开吧，就你那几块硬肉，比椅背还硌人。我就是想到了一些事啊。”

    “星翮，楚家兄弟是你什么人？”

    “我姥爷和我师父。”

    齐老长叹一口气，又是一杯清茶饮下，“没想到相离四十又三载，我竟和楚二爷的孙儿，大爷的徒弟见了面，果真是缘分两头牵，一根斩不断啊。”

    “齐爷爷，我未曾听过姥爷还是师父讲过什么，还请齐爷爷将他们曾经的事迹告知于我，还有十四号老宅。”我急切地问道，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姥爷的事情。

    “我知道的事迹就是从这潘家园开始。潘家园有明园，暗园之分，明园就是这地上的热闹街市，显的是天圆地方铜钱势，而这暗园则在地下，就是十四号老宅的所在，亦是楚家兄弟的居所，是太极两仪之眼。”

    从齐老的话中，我算是得知了，其实我姥爷他们也非京城人氏，只是在京城居住过七八载，不过光是这七八载，就已然成了一些人心中的天人。我姥爷一根金针决断人鬼性命，大姥爷一琴一剑观风水阵势。总之，当时的十四号老宅的悬案都是他们二人解决的，在当时的潘家园一带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因为在当夜，众人在天上看到了金鹿白鹤，便亲切地称呼二人为鹤爷鹿爷了。

    “你看我这眼睛。”齐老凑近把眼皮扒开，两处眼白都有一个金色的小点，仔细一看，应当是个阵法。“这就是你姥爷赐予我的，能助我勘探古今，这一屋子的古董玉器，笔墨字画，只要你想要，便都可以给你。”

    “多谢齐爷爷好意，不过师父教导我，钱财乃身外物，只求吃穿足够就行了。”

    “哈哈哈，是我逾越了。”

    倒是夏霖一直在拱我，在他不经意间我解了他的哑穴，只听得一句，“你傻啊，你不要我要啊。”

    不了齐老一个拐棍打在了夏霖的腿上，“臭小子，和老狗一样的坏。”

    “诶，也都是缘分啊，当年楚家两位爷、我，还有夏老狗可是有着玉京四友称呼，现如今，你与夏家小子也是相知甚早，可怜我没有子嗣，孤身一人，无法延续新的玉京四友啊。”

    “对了，齐爷爷，我爷爷有没有什么牛皮大法的技能啊，你看看星翮的两位姥爷都是神秘人士，你还有透视眼，那我爷爷呢，你看我有没有遗传？”夏霖这家伙来了精神，不断地秀着自己的肌肉，还撩起了衣服。

    八哥一直在那儿叫的欢腾，“傻蛋傻蛋。”

    “当然有了。”

    “什么什么？”

    我也是有些期待，等着齐老说出他的特殊本领，如果真有，那也算得上是师出同门了。

    “这鸟说的不错，傻蛋就是遗传来的。”

    眼看这夏霖顿时蔫了下去，比秋冬的白菜还要可怜，我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没事的，如果你真的有的话，我也不好做，毕竟我刑亲克友，和我走得太近的就无法善终。你也不用难过了，活的久些不好么？我也孤独惯了。”

    “星翮，你的意思。”齐老一下子就把眉头皱了起来，我能看出他的紧张。

    “齐爷爷，我姥爷在六年前就去世了，而我姥姥也离开了我，行走大江南北为我积累福德，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寻找我姥姥的。”

    我递出了那把钥匙，“您看，我是跟着这个寻来的。”

    “诶，真没想到，二爷竟然会在我们前面离世。黑辣椒她，诶，星翮，你且随我去看看吧，不过那里数十载都没人光顾了，只怕。”我知道齐老在担心什么，若是我姥姥来过，他定会收到信息，可是他没有。

    这底下的路口就在珍宝斋中，在后院的一处假山下。

    不得不说，这地下的十四号老宅真的很阴森，哪怕是通过数十面镜子将地上的阳光传下，都是一股时间的味道，好在不难闻，就像是久置的香包一样。我是受得了，可夏霖就不一样了，但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也是硬着头皮跟着齐老与我一同前去。

    “云鹤闲鹿。”这座宅邸很大，但门前立的不是石狮子，而是一只石鹿，一只石鹤，牌匾上更是云鹤闲鹿四字，想必这就是小隐隐于世吧。

    “哇，星翮，你家虽然阴森恐怖了点儿，但也太大了吧，怎么感觉占了整个潘家园的地下啊。”夏霖夸张地比划着。

    齐老在一旁解释着，“这老宅占了九亩五分的地，取自九五之地，契合紫禁城的九五帝皇气数，为的就是镇压这老宅下的九阴绝脉。”

    “进去吧，说来，这里我快有四十年没来了，一会儿站远点，我怕灰尘太大呛到你。来，夏霖，你去开门。”转眼齐老就把钥匙交给了夏霖，叫他去开门。

    我摸了摸门口石像，是有一层薄薄的灰尘，但好像都是些草木灰，不是那些空中飘然的尘埃。

    吱~木门开出了一条缝，“你们站远点啊。”随后夏霖猛地一推，出乎意料的是没有半点灰尘，就连门槛后的石地都是一尘不染。

    齐老推开夏霖，还用手在地上一抹，一点灰尘都没有，“奇怪了，这入口就只有我家有，难不成。”

    “黑辣椒，是你回来了么？是你么？你说说你怎么不上来找我，黑辣椒，黑。”齐老腿脚很灵快，连拐杖都不需要了，直接扔在了一旁，急匆匆地往里跑，说不出的急迫，一路推门，直至打开了堂屋的大门，才停下，“星翮，你快过来。”

    我知道齐爷爷说的黑辣椒是谁，就是我姥姥，因为我姥姥常年都是一袭黑色罩袍，而且隔远看，是挺像个辣椒，但脾气就是甜辣椒了。齐爷爷突然停下喊我，莫不是，我慌忙跑去，发现齐爷爷已经坐在了凳子上，手中拿着一封书信。

    “是黑辣椒的字迹，我记得。”说罢就把信封递给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我立刻拆下信封，一排排娟秀的字迹入我眼帘。

    信上说：

    宝儿，当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也应该下山了，也不知大哥有没有与你说，不过你不必担心姥姥，想来你也听到齐公鸡的称呼了，你姥当年可是火爆一方的黑辣椒，哪怕是把仙堂停封了，也都比你这个小不点厉害。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道宝儿是不是比姥姥高了，是胖了还是瘦了，不过大哥的伙食，应该胖不了。对了，姥一定会赶在你二十岁的那个约定前回来了，你不必找我，就在京城待着，顺便去一下后海张家，有一个渊源需要你来了解，不过不论结果，只要是宝儿的意思便可。

    最后，宝儿，你一定要坚守，这一世是你换来的，本就注定了牺牲死亡，只为守护与成全，你不必太过自责，天道如此，只要我们不愧于心就行。也不要强求，姥姥，姥爷，你师父，还有你远在广陵的亲人都会在你身边。

    勿念，姥姥留。

    “姥姥。”读完此信，我的心都揪在了一起，泪水更是停不住地往下掉。齐老接过信封，也是老泪纵横，紧紧搂着我，替我拍拍后背。

    “星翮，随我去上面住吧，正好有个人可以陪我说话。后海张家，他们还有脸提渊源，不管怎么说，你齐爷爷就是你在京城的仰仗，若是不行，玄松阁的老狗也是你最坚强的后盾。我们就安心在这住下，等黑辣椒回来，昂？”

    “可。”我哪里不想有亲人陪伴，可我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刑亲克友，和我在一起的都没有好下场，都是尸骨无存啊。

    “什么可不可。”

    “就是就是，星翮，还有我呢，我两也是兄弟，我是天医星正位，命硬，克不死，不怕。”夏霖过来搂着我的肩头，但被齐老一声哼哼吓得赶紧收手，“臭小子，手上摸了一层灰还往星翮的衣服上擦，欠打。”

    “谢谢你们。”

    我也不知是如何修来的福分，能让我的身边出现一个又一个胜似亲人的亲人，在这一刻，我许下了一个诺言，除非我湮灭于世，否则定然生死相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