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群英喝了几口茶。

    董香花马上给她续上水。

    “外婆你的水杯呢?”

    外婆在沙发上动了动,客气着,说:“在我睡房里。”

    董香花起身去给外婆拿水杯,扭开盖子发现水不多,也续上水。坐在外婆旁边,她看了看电视机下面的摄像机,估计一切正常。

    “两颗树,从顶上开始烂,烂到根上了。”外婆说。

    “狗日的老二媳妇,忘恩负义的冠军。她一个人跑到上海去打工,把个才三岁的儿子丢在家里,二姐和李大哥两个人,每天忙田里忙家里,还养着两头猪七八个兔子,还要到处找柴火,二姐一点也不是那种打一扁担屁都没一个的窝囊人,一辆自行车的后板上,一边坠一个筐子,老大的儿子坐这边老二的儿子坐那边,连个鸡蛋都舍不得吃,还省出钱给两个孙子买零食,一年两年一晃好几年,那份情那份恩那份艰难,是个人都想得到,老二媳妇那个小学没毕业的文盲、一个死乞百赖赖着老二的婆娘,她有啥资格把我二姐当成一条狗!”

    王群英哭起i。

    外婆的泪水在眼眶里,忍着。

    “姐姐,现在肝硬化了,就采取保守治疗!肝硬化离肝癌还有十万里路程啊就采取保守治疗!姐姐,二姐是不是太不值了?她现在被两个儿子抛弃了,不是不让她进屋这么简单,而是抛弃她的生命。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死了就没有,上穷碧落下黄泉,怎么找都找不回i了。我的二姐啊……”

    “她不是现在被抛弃,她很早就被抛弃了。”外婆说。

    “不是。她以前是被利用,现在不但没用了而且还要倒花人家的钱,所以被抛弃了。我不服,我硬是不服啊姐姐,我二姐那么好的人,到现在人家说保守治疗她就保守治疗,她根本就不懂保守治疗是啥意思。”

    “她笨。”

    “她为啥那么笨?”

    “她不是笨。”

    “她聪明?”

    “她可能在假装糊涂。”

    “一直?”

    “一直。”

    “为啥?”

    王群英盯着姐姐的脸,姐姐则低着头,任她看不回应,看i看去,王群英还是一字半解似懂非懂,即使是一字半解似懂非懂,她也没敢继续追问,一个“哦”字拖得很长很长。

    老二搀扶着老妈去上厕所――老妈的手上插着输液的针,针的另一头是一只巨大的液体袋子,袋子挂在支架上,架子握在老妈的另一只手上。走进厕所,他接过支架,高举及屋顶,老妈摸摸索索,艰难地往下蹲。病号服显大,因而把老妈显得过于瘦小。听着老妈撒尿的声音,老二愁眉苦脸地看着天花板,镜子里印着他黑红的脖子和梭i梭去的喉节。听到一阵细琐而呆滞的摸索声,之后是艰难移动身体的声音,老二放平下巴,伸手去搀扶。

    两母子一出厕所就看到了依窗等在那里的王群英。

    走近了,老二笑咪咪地喊了一声小姨。

    王群英喊了一声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