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想揭开迷底,下午二点三十六分的时候,我就来到了一公园。见时间尚早,便在一株高大繁茂的广玉兰树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从这里望出去,荷塘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湖滨路与东坡路平行,沿湖总计有六个公园,蚕头雁尾,呈一字儿排开,披风弄影,对月伤怀。但其中最具风情的,还是一公园。这里每天人声鼎沸,吹的,拉的,弹的,唱的,跳的,侃的,闲的,还有下棋的,玩牌的人,溜鸟的,练拳的,吆喝的,说书的,卖骚的,挖坑的,约会的,挨光的,做直播的,变戏法的,抛媚眼的,钓凯子的,甚至钻狗洞过河拆桥的,九流三教,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简直是一幅浓缩的市井生相图。若是站在公园的集贤亭上北眺,则可见宝石山上的保俶塔颓然耸立,一副荣辱皆忘,笑骂由人的样子。而自宝石山一路迤逦南行,可至葛岭的抱朴道院,也就是抱朴子葛洪的炼丹之所。沿途鸟鸣花笑,苍翠沾衣,尽头则与曙光路和植物园相连。如果从葛岭顶上的初阳台往下俯瞰,则可见西湖若镜,白堤若带,苏堤若绣,孤山若盖,湖心三岛若盆栽,果然是一个散怀消滞,息肩养年的好去处。
正凝思间,突然,一阵撕云裂帛的洞箫声,从湖面越水飘来。我连忙降身下了台阶,循着箫声,走到晚香亭前。只见距离集贤亭大约一百米的地方,一叶扁舟正缓缓摇来,船头立着一位白衣人,嘴横长箫,一曲平湖秋月,使得原本平静的湖面顿时热闹了起来。曲调缠绵哀婉,悲欣交集。随着船逐渐靠近,这才看清,吹箫人原来是一位姑娘,年纪十七八的样子,一身白色汉服盖住双脚,腰间系一条彩色丝带,宽大的袖口上绣着金边,阳光下闪耀着白光。划船的也是一位姑娘,年纪比白衣人略,大约十五六,穿的也是汉服,翡翠色,一条黄色丝绦环绕腰际,手白如玉。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艘船的船身非常窄,两头尖翘,似菱角,薄如夹板,与平时所见西湖游船的厚实沉稳完全不同。这时,一阵怪风,陡然贴着水面极速吹来,船身开始左飘右荡,激起的水花,将她们的衣服瞬间打湿。岸边围观的人群,顿时一片惊呼,担心人仰船翻。但船头立着的白衣女郎,却丝毫不以为意,双脚和船似乎连成一体,不管如何摇晃,依旧箫不离口,音声舒缓,临风兀立,衣袂飘飘。
"好标致的娘子,就是不知道,没穿衣服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这话一出,惹得围观的人群一阵哄笑。
哄笑声中,箫声戛然而止。这时的船,离岸边不足五米。
"这个问题,你不妨下到水里问问那些虾兵蟹将们,它们会告诉你答案的。"
船头白衣女子的话音甫落,岸边一位身型壮硕的背包男子,竟似有人拉扯一般,身不由己地掉进数米之外的水里,砸出很大一个浪花。人群中的尖叫声,一时间此起彼伏。
"救命啊,我不会游泳?"水中男子惊慌失措,两只手本能地在水面不断拍打,但看得出来,还是呛着水了。
有人看见不远处拴着一个救生圈,赶紧跑过去解开绳子,扔给落水者,男子接住后,忙不迭地向岸边爬去,在众人的帮助下,终于被拉到了岸上。
上岸后的男子,刹那间瘫软在地上,一脸惊恐,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魔症一般。
"美女要看,脚下也要留心。"围观者中,一位戴着帽子拄着拐杖的白发老人提醒说。
人群又是一阵哄笑。
过了一会,当我挤出人丛,发现那两个白衣女郎已经不见了,只留下那艘孤零零的船,在水中不停打转。我四下张望,并不见她们的身影。这也太夸张了点,一眨眼的功夫,两个大活人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时间,显示三点三十二分,猛然回过神来,叫声糟糕,拨腿就跑。跑到荷塘边,我定了定神。可能是都去看热闹的原因,边上除了一家三口正在拍照,没有其他人。我松一口气,看来那位传说中的妹妹还没有赶到。
这个时间的太阳还是有些火辣辣的,但约会在即,也不敢离得太开,便走到边上树荫下的台阶上坐等。落水男子已经离开,现在徘徊在晚香亭前的,都是一些外地游客,正忙着拍照留念。这时,发现一个三十上下的青年女子,在荷塘边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人。我正等的人就是她吗?想到这里,我连忙站起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向她靠近。与此同时,她也看见了我,驻足愣了几秒钟,随即朝我快步迎了上来。
"你是吴良?"她的皮肤很白。
"你是?"我打量着她。
"我是送信的。"她若无其事地说。
"送信?"我瞪大了眼睛。
"嗯,刚才有人让我送一封信给你。"说完,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对折好的纸条。
我打开纸条,是熟悉的笔迹,只见上面写道:
吴良,你是一个不守规矩的人,说好三点半见面,时间到了,你却没有出现,令我很失望。当你看到纸条,我已经身在河坊街了,若还想见我,就赶紧过来,五十分钟之内,我还在那里。给你一个提示,我就是那个吹箫人,一身白衣,很好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