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得如此酣畅,必有吉祥,老婆子今天吃撑了,且找个角落方便一下,过会再来沾沾喜气!"正笑作一团,一串听上去若即若离忽远忽近的说话声自头顶上方徐徐飘来,声音苍而不老,飘而不滑,但转瞬即逝。我抬起头,只见疏星朗月,正自含情,数抹轻云,随风起舞,余皆杳然,一无所见。
"奇怪,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吴宁沉吟道。
"谁?"姐妹俩齐声问。
"钱塘鬼母!"吴宁道。
"是当年钱王爷曾经下过旨意不许离开钱塘江的那个老婆子?"白问。
"不错,就是她!"吴宁答道。
"现在怎么突然又自由了呢?"白又问。
"正是这一点,让我觉得很奇怪。"吴宁略显不安地说。
"会不会是适逢钱王爷大赦天下?"白继续问道。
"不会,今年不是什么特殊日子。"
"为什么不许她离开?"云脸上写满了好奇。
"这与一个叫董昌的人有关。"吴宁说道。
"是不是那个明朝时曾经当过御前带刀侍卫后来带兵出征高丽平定叛乱的董昌?"云又问。
"不是。"吴宁答道。
"难道是唐朝末年曾任义胜军节度使,后来又在浙江自立为帝,国号大越罗平,改元顺天的董昌?"我垂手肃立,面朝吴宁问道。
"没错,这位兄弟博闻强记,失敬了!"吴宁拱手道。
"前辈言重了,不敢当!"我抱拳道。
"如何称呼?"
"姓吴名良。"
"哦,原来是本家,幸会幸会!"
"前辈客气了!"
"你我虽说萍水相逢,但老朽还是想冒昧请教兄弟一个问题,不知当说不当说?"
"但说无妨。"
"刚才无意中发现,你体内虽说阳气勃发,但阴气也自叱咤不羁,正左冲右突,大有与阳气分庭抗礼之势,若此身属人,不该有此阴气,若此身属鬼,则不该有此阳气,人耶鬼耶?老朽心中拿捏不定,特此相问,若冒犯,勿怪!"
"我是人,这点应该不会有错。"我疑惑道。
"但从你身上正在运行的气流来看,你是人鬼参半,亦人亦鬼,或人或鬼,非人非鬼,一身而兼二界,这就奇了。"
"前辈多虑了,生而为人,阴阳之气,与生俱来,二者缺一不可,无须惊怪。"
"但你这个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按理,阴阳二气,应该泾渭分明才对,但你是阳非纯阳,阴非纯阴,而是阳中渗阴,阴中带阳,浑浑噩噩,纠杂不清。"
"这样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听吴宁这么一说,我不免担心起来。
"这种状态若是摇摆不定,那就问题大了。"
"摇摆不定?什么意思?"我愕然道。
"就是在纯阴纯阳或者混合阴阳之间摇摆不定,时纯时芜,瞬息万变。"
"那请问前辈,出现这种现象,又将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大祸将至!"
"哦。"我的手指尖蓦地哆嗦了一下。
"但这种混合阴阳的状态,若是保持稳定不摇摆并且势均力敌的话,那就是大大的造化,可喜可贺了。"
"既然是可喜可贺,那就让老婆子也过过耳瘾,享享耳福!"
正聊得兴浓,空中突然扔下一声吆喝,随即一道红光翩然而下,稳稳落在了院墙上。
只见墙上这个自称老婆子的,年纪也就三十来岁,一身红衣服,明艳动人,两只眼睛滴溜溜转着,显得狐媚入骨,风骚之气,扑面而来。从她身上,我并未捕捉到有丝毫老态,只是说话时,察觉到她的声音在不经意间会透出些许沧桑味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她才自尊自老的。
"疯婆子,大半夜的,不在钱塘江里好好睡觉,却跑来老夫门前大嚷大叫,啥意思啊?"吴宁斥道。
"嘎嘎嘎?,老吴头,我们有二百多年没见面了吧?看上去气色不错啊。"
"鬼母的记忆倒还不坏,原以为你早就老年痴呆了呢。"
"呸!要呆也是你先呆,这些年来,我吃住都在钱塘江里,每天一大群的龟儿子鱼孙子虾侄子们好生侍候着,想得老年痴呆,这辈子看来是没希望了。"
"你就起劲吹吧,若是真有这么滋润,你会舍得离开?
"老吴头,这你就不明白了,有一句老话,叫做静极思动,海鲜吃多了想换换口味,懂吗?"
"呵呵,就算不痴不呆,但你已经在钱塘江里泡了这么久,一身风湿,这个总归逃不掉吧?"
"哈哈,你看我像是得了风湿的吗?"
"看来老婆子不但有风湿,连脑子也进水了,每天二十四时呆在水里面,而且一呆就是好几百年,怎么可能没有湿毒呢?"
"老吴头,老婆子今天来,可不是为了和你讨论什么风不风湿不湿的傻逼问题的!"
"那你是来撬门呢还是劫道呀?"
"既不撬门,也不劫道!"
"既然这样,那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上的岸?"
"刚刚!"
"刚刚上岸就跑到这里来啦?"
"怎么,来看看你,不欢迎?"
"当然不欢迎!
"为什么?"
"因为凡是鬼母踏足的地方,晦气一定不请自来!"
"呸呸呸,几百年不见的老朋友,刚一见面却尽说些不吉利的话,你这张破嘴,真是比乌鸦还乌鸦,又黑又臭,一点都不像你从前的样子。"
"你错了!"
"我哪里错了?"
"我们不是朋友,更不是老朋友!"
"难道是敌人?"
"暂时不是。"
"将来呢?"
"可能是。"
"我们为什么不能是朋友?"
"因为你让我觉得害怕。"
"坑过你?"
"暂时没有。"
"既然没有,那为什么会令你害怕?"
"因为你平时不管有事没事,总是喜欢挖个坑玩玩,我担心不定什么时候一不留神就轮到我掉进你刚刚挖好的坑里了。"
"所以就像防贼一样防着?"
"不得不防!"
"在你眼里,我真有这么不堪么?"
"干过多少缺德事,你自己心里难道没一点数帐吗"
"那是从前。"
"现在呢?"
"早已洗心革面。"
"信了鬼母,每天吃土!"
"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
"你已经很难让我再相信了。"
"人家刚一上岸,就马不停蹄地赶紧跑过来看你,居然这么冷冰冰对我,你这样做,知道我有多难受吗?"
"不对。"
"什么不对?"
"你说的不对。"
"哪里说得不对?"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来的目的,不是看我,而是另有算盘。"
"什么算盘?说出来听听。"
"猜猜!"
"其实我已经猜出来了。"
"夸你两句,你就真以为自己还是当年那个铁胆神算呀?"
"要不要我说出来?"
"说吧!"
"你今天找我,其实是为了打听通风鬼的下落,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只要回答我,是与不是。"
"是。"
"我知道通风鬼的下落。"
"在哪?"
"那请你先告诉我,这么急着找通风鬼,是因为什么事情?"
"暂时保密。"
"那就一起保密。"
"放心吧,不会让你白白帮忙的。"
"利诱我?"
"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有付出,自然就会有回报,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既然这样,那你可以走了。
"真是一根筋。"
"你又不是现在才知道。"
"好吧,我投降,全告诉你。"
"投降倒不必,说实话就行!"
"实话和你说吧,我之所以急着找通风鬼,其实是为了我的两个女儿。"
"继续说,我正听着呢。"
"我的大女儿看上通风鬼的大儿子了。"
"请我作媒?"
"嘎嘎,你急什么,听我说完。"
"尽管说。"
"但通风鬼的大儿子却没看上她。"
"然后呢?"
"却被通风鬼的二儿子看上了。"
"那也不错。"
"可是我大女儿却没看上他家老二。"
"后来呢?"
"后来通风鬼的大儿子却看中了我家女儿,便对我家大女儿说,可以娶她,但必须连妹妹一起来。"
"尽想好事。"
"但问题是,我家女儿并不喜欢老大,看上的是他家老二。"
"这么复杂?我听着都觉得头疼。"
"更头疼的是,老二却一点都不喜欢我家的。"
"然后呢?"
"然后就是请你把通风鬼的下落告诉我,我赶快去找他,大家坐下来一起商量商量,看看最终能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那好吧,他现在杨家牌楼,赶紧去,有可能还遇得上。"
吴宁的话刚落地,鬼母條忽不见,唯见半空中出现一朵红云,朝着西边快速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