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尊_天蚕土豆_歪小说 > 其他小说 > 不殊 > 第43章 述职

第43章 述职

错误举报

上图的“进入阅读模式”是360的不建议大家点,点了后可能进入乱码模式。

    隔天再去长昀房内时,他人已不见,榻上床褥叠得齐齐整整,同他那个人一般的齐整肃穆。房内清清爽爽只床榻、书桌,并几张椅凳,加些其它七七八八的香炉摆设。材质并不大多见,虽我也说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材质。我约莫也能估得出长昀现今在何处,应当是在操练天兵的地方。想来仙魔之战未至,但形势已然严峻。

    我托着下颚蹲在长无殿的最高处,做起了观摩各路来往仙家的老本行。今日的九重天格外热闹,也不晓得是吹了什么风,南天门处祥云朵朵、金花灿灿,兽吼鹤唳、声声不绝。平日里一面难求的各路仙家,齐齐自各处仙府汇聚。三两个凑在一处短暂交谈,乘起各自的法宝便往虚极殿的方向去。待门前过了十七八波神仙,南容后头缀着个天兵,往长无殿来,远远朝我抱拳一揖,仰着脖子高声喊道:“天帝命元君往虚极殿述职议事,仙特来通报一声。”

    稀罕事,自打百年前那一面,天帝予了我这么一个虚衔,我与天帝再未有过什么交集,他估摸着也早忘了天上还有我这么一号人,如今竟念起我来了。仔细思量过往,竟没做过一桩正经事,糊涂事倒是做了不少。此番天帝突然要我一道述职,我哪里有正事可述,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最后索性甚光棍地踩上云头,当初也没人告知我这个虚衔究竟是做什么的,如今即便有人说我的不是,却也不能全都怪在我头上。

    虚极殿中,天帝位空空如也,大殿两边,各路仙家已到得个七七八八,邻近的声私语,闭目养神的也有。闻见有新到的神仙,便将眼皮掀一掀,不甚精神地打个呼再合上。我站在大殿右面队列最末尾处,将殿里的神仙俱皆望了一望,没见着长昀。

    缀在南容后头跟着一道来的天兵凑过来声道:“元君可是在寻长昀上仙?”

    我惊讶这天兵将我的心思摸得清楚,与他点了一回头。

    那天兵热心道:“上仙他今日本也是要来的,只是临时出了个谁也没料想到的意外。上仙他指点仙的一位同僚时,没控制住力道失了手,将仙的那位同僚重伤了,眼下正忙着救治,也就来不得这场述职,便派仙前来了。”他又道,“说来也怪,上仙他向来稳重,千八百年都是这么指点我等,也不晓得今次如何就止不住力道,出了这样的篓子……”

    我腾地招来一朵祥云。欢喜一个人,便是时时将他放在心上,见不着的时候便盼着他能平安喜乐、多喜无忧。

    大殿内一干神仙不管是闲聊的憩的齐刷刷看向我。天兵扯住我的衣袖更声道:“元君莫急,上仙他自能处理。仙此番前来,还负着一个使命。上仙他托仙转告元君,待会儿述职一事开始,倘若天帝问到元君,事实如何,元君只须如实答话,再多的便不须说了。”

    我便是有再多的忧心,此刻也得咽进肚里捂实了。殿外仙乐阵阵,一干神仙不论是私语的假寐的俱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我便晓得最后到的这位乃是天帝了。再一回首,天帝果真已即位,板出一张不大近人的脸。

    此后便是述职。虽我心里装着事,又本无职可述,但天上的神仙嗓门忒大,兴许都生了一副好喉咙,即便我再听不进,也听了一耳朵琐碎的事。什么应龙一族几百年内新近出生的应龙顽皮,私自下凡致使下界大旱,千百里内涂炭生灵,什么在上回仙魔大战中重伤的神兽英招已然从千余年的沉睡中苏醒。

    碰到牵扯两处仙境神族仙家的,必然少不了几顿撕扯。便是不涉及几方人马,却也不是以述职收场,后头十有八九还要跟着天帝的诘责,其余仙众的诘问。轮到的战战兢兢,答完的掩人耳目地舒气,尚未轮到的屏气敛息。

    西海公主同黑蛟一事也叫某位仙僚提了一嘴,西海老龙王被拉出来当着众仙狠狠非难了一阵,倒不是因着他拔了西海公主的龙骨,拦着她不许她同那黑蛟结成夫妻,毕竟那是西海老龙王的家事,外人再于心不忍,怪老龙王的狠心,却也没多少指手画脚的立场。做父母的总希望儿女能同有本事的做同命鸟、连理枝,这一番苦心也说不出个是非。只能说造化弄人、命运如此。天帝也只就西海老龙王无法妥善处理家事,间接造就千百万生灵魂死道消这一后果作了惩戒,罚了几百年的仙俸,西海面壁思过,便算了了。

    我叹了口气,其实那黑蛟闹出那样的动静,已然算很有本事了,虽然这个本事并不上得台面,是个负面的本事。正感叹着,身旁面孔颇生的神仙拄了我一拐子。我端详那一张生得老实巴交的脸盘子,思量究竟在何处同这位仙僚曾有过一面之缘,叫他现下做出此般好似同我熟识的举措来。苦思无果,我拎起嘴皮子弯下眼角,预备即便想不起来,也作个回应。那位同僚面上愈加老实巴交,圆短的食指却从纹着祥云的宽大袖口里暗戳戳地伸出,颤抖着指了指他的右方位,虚极殿大殿之上,天帝他老人家的尊位。

    我更祥和地笑,那位仙僚一根手指颤得愈甚。这才发觉一耳朵的仙家八卦纷纷匿了踪迹,虚极殿静得过分了。一抬头,却见满殿仙家或眯眼或瞪目齐刷刷地灼灼盯向我,这一群眼睛中还夹着天帝他老人家那一双威严锐利全然不见老态的。方才的齐刷刷与此次的齐刷刷实在比不得比不得,我同将将提醒我的那位仙僚双双木着脸,抖得仿佛两个破了洞的筛子。

    南容道:“元君,你只需将百年前那两回无尽渊之行,前因后果如实说了便可。”

    此话一出,满殿仙家眼灼灼,皆亮了十二分。

    我佯装镇定自若,行到大殿中央拜了一拜,缓缓道来。

    先是天兵背着长昀央我往无尽渊一行,再是柏商求我一事,接着便是天界公主劝我至无尽渊深处。天帝脸色不甚明显的一绷。我再道二次无尽渊一行,多年相识、自以为感情深厚的风竺,为逼旁人现身伤我元神,长昀及时相救,我泽更潭沉睡百年。

    一桩八卦听罢,满殿寂寂,憩的神游的眯眼的皆有之,竟没一个说不是的仙家。天帝沉沉一叹,沧桑了嗓子道:“此间已无事,诸位仙卿若也无事,便退罢。”我心道祸福相依,此番我运道甚不一般,竟没受着丝毫责难。

    左后方刺拉拉冒出个不甚祥和的少年声:“且慢。”走出一位面若星朗的少年来,“元君方才那一席话中,似乎提到了一位叫重黎的人。元君又言这个叫重黎的,同元君的一位旧友生得一般无二,那位旧友本唤流离,再见时却换了个名,改叫重黎了。子不才,平时没什么爱好,偏偏好看仙史。巧了,仙史里头讲,魔族魔尊便唤重黎。”讲到兴起时,少年扬了扬脑袋,意气风发得很,“上古神鸟窃脂,化人时名唤柏商。无尽渊向来把守森严,锁链又由万年玄铁铸成,等闲不可破。只元君进了一回无尽渊,便玄铁链碎,神鸟无踪。倒要问问元……”

    少年这一番话推得分外有理。若非是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我定要先砸吧砸吧嘴,再竖根指头。仙界当真是后继有人,人才辈出。

    虚极殿落针可闻。少年后脑勺梆一声脆响,胡子拉碴的中年仙家呵斥道:“老子带你子来见世面,不是叫你子乱说的。读了三两本书瞧把你子给嘚瑟的,毛都没长齐给老子胡说八道。”

    天帝座下的老仙家一甩拂尘,捋了把胡子笑眯眯道:“好了暨泓,疏一族多是暴脾气,好容易得了个好读书的后辈,自当多爱惜些,哪能这般上手,若是伤了,尊夫人可饶不了你。”又捋了捋美白髯,“两千余年前,你家子还未出世,自然不晓得那时仙界曾生了件什么样的大事,自然也就不晓得万事切忌妄语。孩子,你晓得无面上仙么?”

    我一激灵。

    少年便要一扬头,瞥见自家老爹瞪铃似的眼,只得弱声弱气道:“自、自然晓得,传言中同长昀上仙一般的人物,不世出的女将仙,仙界再寻不着的女上仙么。”

    老仙家点点头,转向我笑得慈祥:“说得不错,只一点不对。并非再寻不着,早已寻着了,站在殿上的这位便是传言中同长昀上仙一般的人物,不世出的女将仙,无面上仙。”

    满殿年轻的哗然,中年的感叹,年老的满目复杂。

    我尚理不清这一众神仙唱得哪一出,那老仙家担得角眼角含了泪,偏又朝我躬身:“老仙代两千年前逼迫上仙的众仙家,向上仙赎罪。”他这一躬身,一众老仙也跟着躬身。天帝不言,竟也不制止,算是默许了。

    我绷着一张脸。长昀传话中可没说还会有这么一出,凡间的话本子里说神仙灭欲绝情,便是这么个灭欲法,便是这么个绝情相。赎罪,赎得哪门子的罪。便是赎罪,也当同无面赎,我如今什么都不晓得,只记得作为阿卿活的这四百余年,怎么算,这罪也不该同我赎。即便我确是无面,也实是没什么原宥的立场。

    我立成一截烂木头:“我记不得了,如今我是阿芜,不是什么女将仙,更不是什么上仙,只一介钻了空子得以成仙的妖罢了。再怎么与我说旁的事,我也记不得。”

    年轻的愈加哗然,中年的愈加感叹,年老的老泪纵横,我只得心叹一句众仙家情感丰富。

    老仙家抹了抹泪,道:“年纪大了就是容易伤情。是老仙考虑不周了。”

    这一回总算再没说话的人了。我一颗心方要落回胸中,打天边急速飞来一位天兵,冲进大殿之上,只见得动了动唇,却听不见一言半语。观满殿仙家,同我一个模子的一头雾水不知所以,天帝神色严峻,我便知晓这天兵说的应当是什么听不得的秘闻,再不感兴趣。

    天帝此时一张老脸板得几近崩裂,肃声道:“众仙家无事退罢,无面……”他歇了歇,再道,“留下。”

    凡人有句俗话,大意是万事切忌高兴得太早,易遭天谴。现今面对种种意外,我已然能不动声色,不以物悲,算是另一类的修行有成了。

    待得众仙家走得七七八八,南容道:“元君,长昀上仙他,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