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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蓬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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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今次昏得,甚不安稳。

    昏到后半截,人便渐渐清醒,心思便开始活络,不免要做些光怪陆离理不清的梦。一会儿是远古洪荒时天地蒙昧,一会儿是仙魔之战后满目疮痍;有时我唱着梦里的角,倏忽却又成了看客;一时叫无面,一时却又成了杜蘅;一忽儿看得分明,一忽儿又浑浑沌沌。几个梦乱糟糟地缠成一团,梦里我却能揪出个线头理出脉络,轻而易举摸得个大概。

    我自打上天,算上今次前前后后昏了三回,昏着昏着便也轻车熟路,昏出几分经验。我这几个梦,约略也不是梦,是我的前尘往事。却又与以往不同,此次我竟对梦中事生出十分的感同身受,分明地晓得,梦外的我是我,梦里的我也是我。

    大略梦做得不少,梦醒后头昏脑涨,反而不比梦里清明。梦里的一幕幕一桩桩,梦中时理得清,梦醒后似乎又忘个干净。

    似乎忘得干净倒也不是真忘干净。譬若我醒来时,望见满屋子金光大照,便晓得此刻身下躺的这张床,并非长无殿里头的那张。这张床搁的这间房,也并非长无殿里头的那间。房和床俱都不是长无殿里头的,此处自然也不是长无殿。

    我如今到底居在哪方天地,这满屋子的金光倒是给了提点。沧海化作桑田,蓬莱仙境的仙友竟还是这么一副……唔……大富大贵的审美。

    长昀下手忒没轻没重,后脖子至今仍泛着些微的酸。我扶了扶昏沉的脑袋,步子迈得飘忽,推开了房门。房里金光闪闪,房外白光熠熠,甫从昏睡里睁眼,我实在受不住这两面亮堂堂的境况,伸手遮了一遮。

    这一遮的空档,门前呼啦啦跪倒了一片仙娥。长无殿向来不兴这些虚礼,长昀不大近人,我又向来不在意这些,是以久远以来,长无殿除却我同长昀两个,便没旁的什么人,连通报的仙童也未尝有一个。此时陡然让人行了这样的大礼,我惊了一惊,着实受用不得。

    白云苍狗,蓬莱仙境的仙友竟还是这么一副客气多礼的做派。

    打头的仙娥约莫有些身份,她头一个起身,身后一应仙娥便也呼啦啦跟着起身。我从震惊里回还,先问道:“长昀上仙眼下可在岛上做客?”

    长昀既劈昏了我,就必然不是打着仅仅叫我昏睡的企图。我背着他去无尽渊,他知道后为着不让我想起许多事能将我关着,此次不外乎如此,必然也是寻个由头将我关着。他关着又能怎么,有些因果,即便将我关着,倘若该来,便也还是会来。我并不大在意。

    再怎么关着,总归也不过是在长无殿里,他的眼皮子底下。可我此番却不是在长无殿中醒来,乃是在八竿子打不着的蓬莱仙境。长昀手里打的那只算盘是玉做的还是石头做的,我便一概不知,有些糊涂了。兴许是劈了我一掌,自觉对我不起,遂带我到处走一走,散散心中郁结之气。蓬莱仙境在虚无缥缈中,一派出尘之姿,确是散心的好去处,难为他在我身上费这许多心思。

    我欣慰地笑。打头的仙娥恭顺道:“长昀上仙眼下并不在岛上。”

    这是我意料之中,我不在意。

    她又道:“上仙临走时托仙嘱咐元君一句话,元君可在岛上多留些时日。”

    这也是我意料之中,我也不在意。

    她再再道:“上仙后头还有一句,叫元君此后便待在岛上,再不要想着出岛。”

    我额上青筋跳了两跳,乍然想起凡人只道蓬莱以金玉闻名,却不晓得它其实还有个不为人知的特产;凡人都唤蓬莱作蓬莱仙岛,我们一众神仙却素来称它作蓬莱仙境,其中很有一番缘由。千八百年来,探寻蓬莱之境的凡人不知凡几,至今也没摸着蓬莱的一根树桠子。莫说凡人,我们神仙倘若无事,也不大爱来蓬莱仙境叨扰。倘若某一日哪位仙僚实在推脱不过,必得往蓬莱仙境走一遭,天上定然开盘赌局,赌这位仙家会不会迷在蓬莱仙境的那片海,能否摸着蓬莱仙境的树桠子。因着几场赌局,我没少从诸位仙僚怀里捞出几件宝贝。

    后来因着迷路的仙家太多,迷ku的树桠子也失了作为,赌局的局势一边倒的都押寻不着,一两次便都失了趣味,再没了坐庄的仙家。蓬莱仙境的福禄寿三仙又十分为同僚着想,自知家里头的仙障于外人十分难解,在蓬莱仙境外头派了仙娥引路,自此更少有仙家迷路。

    蓬莱仙境的这个仙障乃是应天运而生,自仙境里头生了福禄寿三仙,并一众旁的仙,这仙障也跟着现世。仙境里头的仙家同这仙障乃是同源而生,便天生会解这仙障,可落在旁人身上,却格外难缠。是以开初福禄寿三仙也不晓得自家岛上居然还有仙障这等说法,待得迷路的仙家多了,唏嘘的声音高了,叨扰的同僚却一日不比一日,三仙方才晓得出了岔子。

    有这样难缠的仙障,这样得天独厚的运道,蓬莱仙境确乎是个关人的好地方。长昀能想到此处,实是费了不的心思。三仙冒着开罪我的风险,替长昀做这个恶人,长昀定然落了三仙不少的人情。本是我们两个的事,如今却要牵扯旁人。我坐在蓬莱玉制的椅凳上,呷了口热茶,换了个问法:“长昀上仙他如今在什么地界?手下做什么事?忙不忙?若是不忙,劳烦仙友替我捎句话。”

    仙娥道:“半个时辰前上仙他将元君抱进蓬莱,只留了这么两句话,并未多说旁的。”

    长昀一向不爱同旁人多说话,这仙娥不晓得也是常情。我搁下茶杯,再换个问法:“那他来时,可有一丝儿不对劲?譬如脸上多了几道黑纹。”

    仙娥麻利道:“上仙他来时面上平滑,并无一分的不对劲。”

    长昀神识已复当初,我略略放下心,与那仙娥道了一回谢意。一众仙娥见我不再说话,散开三两个凑作一处兀自谈话去了。

    蓬莱仙境的仙友照料的态度甚好,往往我起床时,洗脸水并早膳都已备好,午间四处逛了一圈,午膳已摆在桌上,晚间用过晚膳,洗澡的事体也一应俱全。我战战兢兢没见过世面,却是受用不得。长昀将我落在此处,我却不能真安安分分便待在此处。我沿着岛边摸索,终于悟得蓬莱仙境的这个仙障,能迷得一众神仙七荤八素,很有一番道理,长昀他关我的决心也做不得一丝丝的假。只得每日幽幽地望着来去自如的仙友,渴盼能有一个捎我一趟。

    恍然又过了两三日,我已失了以一己之力出岛的念头。待的那处阁楼前疾风似地飞过一个神仙,凑作一处的仙娥立时开了话头:“竹芩的大限便在这几日了罢。”

    竹芩这个名我倒是耳熟,我能同长昀互道心迹,也亏得那回花神宫前我听的那段墙角,误会那木灵竹芩同我生了一般的毛病。我仍好端端地在岛上喝茶,她却已用得上大限两个字,时也命也。我唏嘘一阵,怅惘一阵。

    白衣仙娥也唏嘘:“便是这几日了。难为时覃清君四处求医,到头来只能落得竹篮打水的一场空。”

    她这无意的一提,一道白光迸在眼前。方才飞过的那个神仙我早已在花神宫见过一面,勉强也称得上一句老熟人,可不就是时覃清君。我清了清嗓子,笑得格外和煦:“时覃清君也是你们岛上的神仙?”

    白衣仙娥理所当然地应道:“自然。可惜竹芩时日无多,清君他无心修行,不然早已位列神君。”

    这样有天赋的后辈神仙,我自然少不得要做些照料。与那仙娥问了竹芩居处,借了四处逛逛解闷的托词,一晃一晃往那处去了。

    时覃果真同竹芩待在一处,眉间愁绪滚滚,眼里哀意涛涛。我敲了敲窗棂,他没作什么反应。我体谅他得知心上人将魂归混沌的伤情,再敲了一敲。他此次总算闻见,失魂落魄地转过头来。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神情很呆滞。

    我摆出一张很是理解的脸,道:“我晓得清君眼下抽不开身,揪着这个当口叨扰忒不地道。但我却有桩皆大欢喜的营生同清君做一做。”

    他眼里没什么神采,也不答是或不是。情之一字当真折磨人,我与长昀是,时覃与竹芩也是。要激得时覃有些作为,必然要下些猛料,且要下在他的心坎上:“瞧她这个情形,元神想是散得差不多了。你却不用觉着无望,我此番来也不是无端地来,便是想同你说,她的这个毛病我大约能救一救。”

    他四散的目光一点一点回拢,抖了抖唇:“莫说一桩营生,便是一百桩,只要元君能救竹芩,时覃都能应着。”

    虽则这是桩生意,他对竹芩的这份心意,却很叫人动容。我一向不大开窍,在术法上没什么天赋,可我这样没天赋,却悟得谁也悟不得的以魂补魂的法子,对着竹芩使得得心应手。

    论起副作用,受的那个是无有一丝的,使的那个倘若只是补一两个,其实也是没什么大影响的。我挨着窗棂歇一歇,时覃紧盯着竹芩的神色,一副身子抖得好像他才是正在散元神的那个。一炷香后,竹芩轻吟一声,不出本元君所料地睁了眼。时覃欣喜地替她捏了捏脉象,欣喜又加十分,眉眼通红,紧拥着竹芩瞧了又瞧,带着十二分的欣喜朝我道:“不晓得元君托时覃的事是件什么事?”

    我还未答,竹芩先虚弱道:“时覃,你怎么又为我欠了人情?”

    时覃眉毛拧成一条,道:“你将将醒来,先安歇一阵,我不与你吵,免得你又生气,拿再也不醒来吓我。元君,你且说。”

    一对鸳鸯拌嘴是情趣,我在一旁听得尴尬又寂寞,道:“这是桩于清君而言且难且易的营生。清君也晓得,你们蓬莱仙境的仙障对我们这些外来的神仙一向不大友好,我此番迷在仙境里头,须得劳烦清君引个路。”

    时覃握着竹芩的手,奇道:“这桩事不是什么难事,岛上随意哪个神仙都能做得,元君何必特特来寻时覃,同时覃做这桩交易。”

    我咧了咧嘴,不好意思地笑:“因着我此番其实不是在岛上做客,乃是被关在岛上,关我的那个是天上唯二的战神长昀上仙。”

    时覃的眉毛一瞬为难地纠结在一处。我这么个作为确实有几分强人所难、挟恩图报的意味在里头,但凡我有一点旁的途径,也不会将主意打在他们两个身上。此次我也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此时出不得,也是出得的时机未到,我时运未到,怨不得哪个。

    时覃看着竹芩笑了一笑,对我道:“元君既救了竹芩,时覃也承了诺。既然承了诺,自然当兑现。时覃随元君走一趟。”

    时覃清君实是个很仗义的清君。按照长昀的气性,约略不大会做出找人算账的行径,时覃大可放心,我也大可放心。长昀虽不会找时覃的麻烦,事情的起因由来我却不能不交代清楚。请人做事,须得先表出万分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