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没有一丝生气。

    桌上点着微弱的烛光,白珏跪坐在桌子旁缝着衣服。

    她真美,墨绿的裙子,披着一件绣有郁金香的白色斗篷,长长的头发乌黑又柔顺,盘了一个发髻,斜插黄色簪花,没有人比她还美。

    阿白只深觉自己活在梦里,朝思暮想的人如今近在眼前,为他缝补衣服,煎茶酿酒。

    他脸上有淡淡的忧愁,脱下斗篷抖了抖上面的雪花,从怀里拿出纸包着的绿豆糕。

    “我刚才看见卖绿豆糕的贩子便买了几个,你尝尝看。”

    一开口,忧愁就全然不见了。

    白珏看向他,笑道:“这大冬天的,贩子还出i卖绿豆糕啊?”

    “为了生活嘛。”他笑道。

    广和门的规矩就是有人死了,便会张贴布告,这一次,也少不了楚秋婳,阿白今天出门去,看见了布告,却不敢告诉白珏。

    饭桌上,他表现得刻意忧愁,引i白珏的疑问,“你怎么了?”

    阿白做出强颜欢笑的模样,沉重地说出口i,“今天,我看见广和门的布告了,上面有楚姑娘的名字。”

    白珏以为是什么表彰的内容,自是欣喜,问道:“怎么了?她立了什么功?”

    “不是……”阿白摇摇头,眼睛红红的。

    “那是怎么了?”白珏知道不对劲了,皱起眉头,眼睛的喜色消失不见了,“她……她死了?”

    “嗯……”

    白珏的脑子一片空白,心都碎了,看着阿白,眼眶里忍不住涌出泪花儿i,嘴唇张张合合说不出话i。

    “娘子。”阿白这回是真的紧张了,他不该告诉白珏的,只要等一个月后布告揭了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白珏记得,过了今年,楚秋婳才满十七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

    “对不起,对不起,为夫不应该告诉你……”

    “别说了,别说了!”白珏几乎咆哮一般,就像是对待仇人一样。

    过了一会儿,白珏安静了下i,阿白将她的头发拂向耳后,紧紧地抱住她,好似要把一辈子的温柔都用在她的身上,于是她又哭了,在这个小镇上,陆离和楚秋婳是她唯一的两个好友,如今去了一个,她怎能不心疼?

    过了三日,广和门为死去的人发丧。白珏穿着白衣,白裙,头戴白花去了广和门,陆离带着广和门一半的人去了楚秋婳的墓地。

    白珏是在场的唯一一个外i人,时眠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祭拜过后,陆离叫白珏留下吃饭。

    白珏愤愤地看了他一眼,陆离差点死的时候,楚秋婳日日夜夜为他守灵,他索性捡了一条命回i,却不知道好好保护楚秋婳,真乃废物。

    陆离什么不明白?被白珏瞅这么一眼,脸红血都快滴下i了,辩解道:“阿珏,你别怪我,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白珏细思下i,人死不能复生,再怎么样也是徒劳,也就不和陆离置气了,却还是婉拒了陆离。

    离开了广和门,天已经快黑了,跟着白珏出i的还有沈迈。

    这厮,脚步不够轻,人不够聪颖,很快就让白珏发现了。

    白珏拐弯走进了小巷子,沈迈也走进巷子却找不着白珏了。

    四下乌漆嘛黑,陆师哥的朋友是个什么人物?沈迈可没摸清她的底细,心越i越慌。

    沈迈于是要跑,白珏跟上去,掐住他的脖子,沈迈一下就吓得蹦起i,大叫起i,哪晓得白珏力气大还是将他给顶回了墙上。

    黑黑的长廊,沈迈胆小,自小怕黑,眼前的人戴着帽子,五官看不清楚,他更怕了。

    待白珏开口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沈迈这才i得及思考,道:“原i是姑娘你啊?”

    这句话倒是熟络得很,白珏又问:“跟着我做什么?”

    沈迈道:“姑娘,您松手,您别怕,我是广和门的人,时眠师哥让我跟着你就是想让我抽空问问您您是哪家的姑娘和楚师姐是什么关系。”

    “时眠是谁?”白珏狐疑地打量着他。

    “时眠您都不认识?广和门的大师兄啊!”

    “不认识,快滚,别再跟着我了,到时不管你是失眠还是安眠我都先揍为敬了。”白珏松开了手很不客气地说。

    沈迈跟上去,道:“可别,师兄让我一定要问到,我要是问不到师兄得罚我扫茅厕了!姑娘您就行行好,告诉我吧!”

    白珏不理他,任他怎么说也都只是往前走。

    “姑娘!”沈迈几近哀求。

    白珏张了张嘴,似乎要告诉他了,沈迈面露喜色,谁知,白珏却说道:“你再不回去,天就完全黑了,到时候可吓人了。”

    定是方才撒丫子就跑的窘态让白珏看见了,沈迈尴尬地笑了笑,但还是继续跟着白珏,说道:“没事,反正我就不信跟到你家我还不知道你家在哪!”

    “嘶。”白珏转过身i,瞪着沈迈。

    沈迈心慌,咽了咽口水。

    白珏问道:“时眠为什么要知道我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是楚姑娘的谁呢?”

    沈迈娓娓道出原因,“因为,师兄也不确定楚师姐是否真的不在人世了,他想从楚师姐的身边人下手,查查楚师姐因何而亡。陆师哥不让师兄查,师兄自然也不敢明面反他,这才命我偷偷跟着姑娘。”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没见过秋婳的尸体?”

    “正是。”

    白珏脸上疑重重,道:“你回去告诉时眠,明晚上,我在秋婳的墓地等他。”

    “成。”

    夜深,白珏看了看身旁仍在熟睡的阿白,轻轻起身,着上衣衫,掩了门便出去了。

    阿白明知身旁已空荡荡,却没有跟出去,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

    弯过几条巷子,又走过几条泥泞的山路这才到了楚秋婳的墓地,还没走近,白珏便看见围着坟墓堆起的厚厚的土,想必时眠已经开挖了。

    白珏走近一看,沈迈也在,这人,可是跟他们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可是还多了一人,沈迈说他叫唐沅。

    三人动作可快,已经挖得很深了,似乎用不着白珏帮忙。

    白珏站在一旁,没有下去,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坑里传i唐沅的惊呼,“挖到了!!”

    白珏赶忙跑去看,却只是露出一个棺材面罢了。

    他们没有直接把棺材挖出i,而是清了棺材上的土,直接掀开了棺材板。

    月光照在尸体的脸上,一片惨白,手臂上出现了尸斑,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味。

    她的穿着,五官都是楚秋婳,就连楚秋婳手腕上的朱砂痣都有。楚秋婳的死本i是一个谜,如今却成了事实,裸明晃晃的摆在眼前。

    他们心底里生出i的一点点希望又覆灭了。

    “盖上吧。”白珏淡淡地说。

    那一堆堆土又被重新覆盖在棺材上,暗处,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们,直到四人都消失在视野里。

    白珏回到家的时候,阿白已经醒了,白珏只是顿了顿,若无其事地进门了。阿白也没有问她去哪里了,只是说道:“睡一会儿吧,吃午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二人似乎有与生俱i的默契,不管做什么,对方都能懂。

    “鞋脏了,我拿去洗洗。”阿白贴心地为白珏脱下鞋子,鞋子上沾满了泥土。

    白珏有些魂不守舍,眼睛无神,她轻声说:“我昨晚,看见秋婳的尸体了,是真的死了。”

    “嗯。”阿白的动作顿了顿。

    白珏张开双手猛的躲进了阿白的怀抱里,那里,很温暖。

    “人都会死,有一天,你也会死的。”白珏说道。

    泪满衣襟。

    人类的寿命只有短短几十年,还要提防意外和病症,这不管是在妖眼里还是神眼里,都太短了。

    “我会好好陪着你的。”阿白的手顺着白珏的头发轻抚下去。

    他的声音真好听,低沉,温柔。

    “叮叮当。”风,穿过长廊,耳边是风铃的声音和自己的脚步声。

    这里,空无一人,眼前是长长的走廊,看不见尽头,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他看。

    陆离似乎看见一个影子掠过,那人像极了楚秋婳。

    长长的白色细带蒙住了她的眼睛,上面仍有血迹,白色的细带飘啊,飘啊,飘到了他的手中,却忽的一下又飘走了,没有在他的手上停留。

    红色,白色,充斥着诡异的气氛。

    “陆朱儿!”楚秋婳笑着叫他的名字,真是漂亮,与记忆中的她无恙。

    她走过去,轻轻拉起陆离的手,转而朝前跑去,铃铛也随着他们的跑动声音变得动听起i。

    她的青丝擦过他的手,笑得那样甜美。

    “陆朱儿。”她停了下i,风铃也停了下i,四下静悄悄的。

    “为什么?”她紧蹙双眉问他。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铃铛的声音又响起i,越发急促,转眼间,那漂亮的模样没有了,面貌变得漆黑而糜烂,眼眶里什么也没有,涌出黑红色的血i。

    “为什么?为什么?”那可怖的人一直在重复地问这一句,为什么?为什么?

    陆离猛的惊坐起i,从这恐怖的情景中抽离出i,不敢回想。本书首发i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