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被逃跑村民惊动的一村百来号人都聚集在这里骂骂咧咧,奇怪的是没人去看看此事的真假便抛弃家当跑了过来,一群人跑过来后又都止步于此,七嘴八舌对村头私塾的老先生说着什么。
“仙长呐,那扫把星杀人了,这可怎么办啊!”
“仙长,我们一直听您的安排,这才把他逼成了这样,您是要带走他还是要杀了他攒功德都得动手了呀,杀了人咱们可不敢再留他在村里了啊。”
听着村民们一声一声的仙长,老先生和蔼笑着,手一挥,场间鸦雀无声,众人诧异地张着嘴巴,摸着脖子却发不出声。
老先生缓缓道:“我对你们说过这个孩子命不好,也对你们说过可以尽情使唤这个孩子,可之后尝到了甜头,又见他老实,渐渐把这变成了欺辱和放肆可不是我教的,本来我还在苦恼,真有那德高心善格格不入的好人家我要怎么挪走安置,好在你们没有让我失望,你们没有一人无辜,这几十年吃着他家的血肉过上了比从前好那么一些的日子,那么现在就都用命来还吧,呦,他来了,你们活不活就看他心情了。”
村民们脸红耳赤,手舞足蹈,听到老先生最后一句话,齐齐转身,看到男子平静地向他们走来,吓得缩成一团挤向村口,可明明空荡荡的只有老先生一人,众人却像被什么东西拦住,最前面的人都被挤得喘不过气了,硬是走不出一步。
男子步步逼近,后边的人发疯一般往前扒拉,有人扒拉不开,一咬牙,抄起东西便反身朝男子打去,一个个又在男子面前化为烟尘。
当血勇之人死尽,剩下的人又发现前路断绝时,终于在一人带头下齐齐跪倒在地,涕泗横流,村头唯有一片砰砰的磕头声。
男子终于停下了脚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众人的脸,随后对老先生微笑道:“让他们说吧。”
老先生悠然拍了拍手,下一刻村头的磕头砰砰被一片哭喊求饶遮掩。
男子认真听着村民们断断续续语焉不详的求饶,过了会儿,脸上神情一变,骤然怒吼道:“站起来!”
求饶声停滞,村民们啜泣着站了起来,有人脸上压抑不住露出些许喜色。
男子将众人姿态尽收眼底,眼帘低垂,神色落寞道:“不要那么悲惨地趴在地上,过去的几十年里我已经试过无数次了,如果这样有用的话……我怎么会过成这样啊。”
男子顿了顿,接着道:“所以,既然都是要死的,请你们至少站着死吧,这样体面些。”
村民们终于崩溃,四散而逃。
老先生和蔼道:“放心,他们出不了村子的。”
男子道:“嗯,我知道,一个个的我都记着,不会少的。”
一个时辰后,整座村庄只余男子缓步而行至老先生面前的脚步声。
“都杀完了?”老先生笑问道。
男子道:“没有,还差一个。”
老先生好奇道:“村子里没人了啊。”
男子微笑着轻声道:“先生,还有你呀。”
老先生畅快大笑,声若惊雷迭起,一声高过一声,叫好道:“好!好!好!可你不怕我杀了你?”
男子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变化,答道:“你要杀就杀吧,但是你要记住,我一天不死,我就会惦记着杀了你。”
老先生欣慰道:“可惜你现在太弱,我让你杀你都杀不死,所以我会帮你变强,只要你帮我一些小忙,我就会给你一次杀我的机会,对了,从今天起,你就叫魔执吧。”
男子应道:“没问题,不就是被使唤么,我熟,不管做什么都行,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一老一少相谈甚欢,随后在一场大火中不见了踪迹。
肃穆的中礼皇城边,老者带着改名为魔执的男子出现在了一座偏僻院落里,院里有一个三尺高的小娃儿和一位风姿卓越的少妇。
“这就是最后一位护法胚子?”小娃儿和少妇同时开口,稚嫩的童声和绵软的柔音交织,很是好听。
老者道:“对,这就是我们的徒儿。”
小娃儿嘿嘿笑着,老气横秋道:“这些年一直是你在那盯着,偶尔卖菜的会去瞅俩眼,确定就是他了?我可也找着不少好苗子。”
少妇柔声道:“虽然咱们性子不同,记忆不通,但眼光肯定是一样的,真要不行,主上那还有一关呢。”
老者笑道:“绝对出乎你们的意料。”
老者将三本册子交给男子,走到院中的枯井边一挥袖子,枯井成了一个入口,层层阶梯延,里面一片幽暗。
“去吧,魔执,这间密室已经为你准备二十年了,想杀我,就好好修炼吧。”
男子沉默接过册子,向地下走去,每一步落下,俩边壁上就有油灯亮起,男子渐渐深入,入口又变成了枯井。
老者笑着闭目,童子与少妇也同时陷入冥想,短短三息,三人又同时睁眼,童子和妇人脸上满是惊喜。
童子大笑出声道:“哈哈哈,不愧是我,种下极善之苗,再浇以人心灰暗,看之扭曲挣扎,最后硬生生开出极恶之花,这才是最纯粹的魔念!这才能最大程度接受主上的灌注,甚至位列于我们身侧,成为魔教第四圣!”
妇人满是欣慰,泫然欲泣道:“这样,咱们的人手终于够了,主上的大计可期!”
西荒边境,一片贫瘠的平原上,仅有几簇带一点新绿的杂草点缀着干黄的土地,使这透着荒凉的地界有了一点生气,在一个小土坡下,一只掉着毛的老黑狗从洞里逮着一只兔子,叼着往一间破落客栈跑去。
客栈没挂幡子,也没有牌匾,漏风的四壁中就几张桌子一个小厮,也不知有几间完好的客房,可坐在门槛上,像熊一样的男子丝毫不在意这些,接过老黑狗嘴中的兔子,丢给柜台上昏昏欲睡的小厮,亲昵地揉搓着狗头表示嘉奖,虎目中有着孩子般的雀跃。
在小厮捡起兔子去后厨的时候,俩道人影从远方破空而至,俩人都是兽皮宽袍裹身,满脸被寒风雕出的沧桑,落地便同时单膝跪地,恭敬道:“请大师为我族评理。”
男子放开老黑狗站起了身,身躯极为高大,竟是几乎一丈之高。
他摇摇头道:“快走吧,不然会死的。”
跪地的俩人脸色大变,这男子不知来路,但已经在这片地界扎根几年了,不求供奉,偏好管闲事,部落间一起战事便去当和事佬,实力又深不可测,逼得附近几个部落只能听他的道理,不敢有不满,好在,外来的强大部落来劫掠他们,男子依然会拦在前头好好“讲理”,大家便渐渐接受了男子。一来二去部落间有什么纠纷干脆直接来找男子评理,还别说,这样一来,儿郎们的死伤少了很多,而有了一些规矩束缚后,办起事来也少了许多磨蹭计较,爽利了起来。
所以,此次俩位族长本以为男子会像往常一般很快就会跟俩人去族中了解事情始末然后评定是非,一点都没想到男子会说出如此带有威胁的话语。
但下一刻,俩人就知道了原因。
正西方,一张巨大的火焰脸庞,上接苍天下连大地,衬得天上的大日毫无热力,无声咆哮着向客栈横推过来,俩人只觉得热浪扑面而来,身后却生出一线寒凉之气直冲后脑勺,连想都没想,俩人便向前冲出,身后传来叮的一声悠扬剑鸣,声音带着杀意直达神魂,刺耳更凉心,俩人停下回身一看,一黑衫剑客手持一把古朴宝剑,正抵在男子心口。
男子催促道:“快走!”
说着,一手抓住黑衫剑客的持剑手腕,向着火焰面孔一甩,狂风激荡,一阵空爆声中,黑衫剑客从俩人眼帘中消失,而远处的火焰脸庞眉心上有一个小洞一闪而逝。
俩人互视一眼,知道这是神仙打架,不是自个儿小小通灵境能待的地方,转身便逃,只是才冲出十丈,一人回身进了客栈将小厮抱走,另一人看了看咬咬牙,回来将那只老黑狗带上,向雄壮男子点了点头,俩人御风逃命而去。
男子满脸的虬结胡子动了动,婴儿拳头大的眼睛眯成了俩轮月牙,似是在笑,但眼眸又渐渐亮起,像极了出鞘弯刀,斩向西方。
“魔躯,既然被本尊找到了踪迹,就死在这里吧!”
火焰脸庞近在咫尺,金红的双目中有火莲盛开,低垂着看向男子,如同看一只蚂蚁。
锵的一声剑鸣,黑衫剑客从天边又回到了男子面前,握着剑的右手一松一紧地活动着,啧啧道:“魔躯果然还是魔躯,受了我七成剑力居然毫发无伤,反倒被你一捏破了仙体,唉,果然不该行偷袭这种鬼祟之事,偷鸡不成蚀把米。”
身负魔教三圣魔躯之名的男子淡淡道:“龙枯佛,南黎剑圣,杀我一个掌玄,来了一尊真圣,一位痴练杀力的圣人巅峰,是不是太过了?”
黑衫剑客嘿嘿一笑,一剑斩下,天地间乍起一泓雪亮剑光,所到之处地裂云开。
龙枯佛于空中盘膝,双目微闭再骤然怒睁,喝道:“红莲佛界,开!”
火焰脸庞化为龙卷,卷起三人收缩不见,只余化为一地焦炭的客栈残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