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cpr的实习课程。所谓cpr，也就是心肺复苏术（cardiopulonary rescitation, cpr），属于学校例行公事进行的一项普及教育。由于假人数量不足，因此是一个各个班轮着来，只不过今天恰好轮到陈述的班级而已。

    本来应该由生物老师前来讲解，不过由于生物老师请假，暂时便拜托了化学老师路槐卿过来代课。而这似乎更加坚定了他们之间的某只“基情”。

    此时正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同学们都做完cpr练习回家去了，教室里十分空旷，除了路槐卿，就只有按学号来排在最后面的陈述和樊华。

    早已在一旁等待许久，陈述抱怨道：“为什么我们学号排的这么后呢，每次都要等好久，做什么都是排在最后面。”

    樊华接过话头说道：“我记得我们上初中的时候学号排的也不靠前吧？那时候班上四十个人，你还排名第三十八号呢哈哈三八三八咔咔就发。”

    路槐卿闻言，说道：“那你们知道学号是怎么排名的吗？”

    樊华毫不在意地说道：“这在招生简章上都说了吧，看入学考试成绩。就当我考试水平发挥极端失常了呗。”

    路槐卿从手机里翻出一张招生简章的截图，说道：“幸好我1当初还拍了一张的，你看，上面写是入学考试成绩和综合能力。”

    陈述说道：“综合能力？那就是入学时考的体育吧。”

    路槐卿拿手在陈述脑门上一弹：“na?ve！那属于入学考试的一部分。综合能力是由‘灵魂科’的人负责的。所谓‘灵魂科’，就是一群自称‘灵魂学家’的人，在统计资料的基础上，对每个人的灵魂进行打分。据说这一项在绛高学号排序中，占了不少比例哦。”

    陈述右手在左手手掌上一锤：“哦，这样似乎就能解释为什么其他班上几个比较皮的学生都是学号靠后的。”

    樊华闻言，斜眤着陈述道：“你这话是冲我说的吧！含沙射影这一招用的妙啊。”

    路槐卿点点头，道：“虽说灵魂形态确实和性格关系很大，但是我可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失败或者有缺陷的性格哦。作为一个老师最重要的就是‘有教无类’嘛。但是对灵魂有些偏见的老师确实也不少，这是事实。”

    樊华接口道：“不过说我皮我也就认了，为什么小述述也被排在后面呢？我觉得陈述挺乖的啊。”

    路槐卿催促道：“少在那扯白了，你们俩赶快把今天的cpr练习做了我好下班。”仿佛是在强行撇开话题一样。

    “哦。”陈述和樊华异口同声地说道。

    陈述的学号比樊华前一位，于是先上。跪坐在假人的右侧，左手在下右手在上，掌跟对准两和胸骨的连线，用力按压。假人连接了灯，如果成功是会亮起绿灯的。

    噗咻噗咻……如是反复几次。

    樊华笑道：“你这是什么武功，穿花拂柳手？化骨绵掌？旁边的灯可是一直没绿哦。”

    路槐卿憋住笑，说道：“别管他。用整个身体的力量按压。”

    于是陈述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集中在手掌上，同时带上向下的冲量，两股力量合二为一，力量得到了增强。只见他只有足尖点地，双膝早已凌空，不在地面上了。

    路槐卿说道：“深度合适。继续，每分钟100-120次。”

    樊华说道：“一分钟心跳能达到120次？是不是刚刚从过山车上下来啊。”

    路槐卿回道：“虽然说一分钟七八十次也就能活了……但你也不能保证每次按压都达到要求啊。按压深度是五厘米哦。”

    噗咻噗咻……如是反复几次。陈述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就是机械地按压，按压，按压……如同抗美援朝归来一般灰头土脸，陈述早已热成了一个蜡人，正在融化。

    “好了时间到，”路槐卿看了一眼计数表：“七十次勉勉强强……等等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步骤？”

    陈述的声音在模糊：“啊……”

    路槐卿说道：“人工呼吸没做，他死了。按30次，口对口人工呼吸2次。樊华继续！”

    樊华撸起袖子：“我看刚才陈述刚才做的那么费力，洒家来试试。”说完一手攒拳，对着假人就是一砸，有如拔山倒海。“叮——”灯绿了。

    “什么啊，也没有多硬啊。小述述你力气这么小怎么当上体育委员的啊。”樊华笑道。

    只见路槐卿把脸一沉，说道：“动作错误，肋骨断裂。下次生物考试先扣十分。你还是按要求好好做吧。再不做一分钟都过一半了。”

    “哈？”樊华顾不得搞事了，赶紧认认真真做起cpr来。

    陈述笑道：“你这是公报私仇。”

    很快做完了30次按压，需要口对口人工呼吸两次。樊华抱怨道：“初吻居然要给一个假人……”隔着纱布，头对着假人的口唇部伸去。

    “一手捏住鼻子，嘴要完全包裹死者的嘴唇，像吹气球一样，看到死者的胸廓鼓起……”陈述在一旁指导到。由于之前忘了做人工呼吸，因此竭力希望樊华能够好好做。

    “你这是中国式父母的心态，”路槐卿笑道，“自己没有成功就把希望寄托在后代身上。”

    刚刚做完两个人工呼吸的樊华赶集接口道：“陈述吾儿，你变了，居然敢反叛爸爸了。”

    陈述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李时珍的皮。”

    一分钟过去，计数器显示成绩合格。樊华装摸做样地拍拍假人的双肩，在双耳处交替呼喊“睡你麻痹起来嗨”，再摸摸颈动脉，煞有介事地对路槐卿汇报道：“死者瞳孔缩小，颈动脉出现脉搏，自主呼吸恢复，颜面甲床转为红色，心肺复苏成功。”

    “死者已经救活，下次生物考试不扣你分数了。”路槐卿肯定道。

    “不要随便管心脏骤停的人叫死者啊……”

    只见假人自己站了起来，那副极不真实的脸，木滞地看着周围。在场的三人都大吃一惊，汗毛倒竖。从来没想过自己用的假人，会真的被cpr “救活”。

    陈述惊叫道：“这太恐怖了——”同时往门外走。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阵妖风，把门“咣当”一声关上了。虽说并没有上锁，但是风压住了门，仿佛一个残暴的监狱长，连犯人最低程度的放风都完全禁止了。

    “啊——咳咳咳咳咯咳咳！似乎有什么东西救我……”假人继续说道，但声音早已断断续续，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样，双手护着喉咙。

    “呼吸道梗阻，快用海姆立克急救法！”路槐卿指示到，“樊华你力气大，过去做这个，以前讲过的还记得不？”虽然目前的情形十分不可思议，但路槐卿还是冷静了下来，不管这是个什么东西，就算是外星人也好，先救活再说。

    樊华一个箭步冲过去，背后抱住假人，“看洒家海氏手技！”双臂环抱，一手握拳，双手向上冲压。肺部的残留气体冲击异物，顺着气管从口中飞出，正巧砸在陈述的头上。一股腥甜的气息钻入鼻腔，陈述说道：“我想我明白了万有引力定律是怎么回事了……”不用说，这是一小块苹果。

    假人在一旁依旧如同肺痨病人一般咳个不停，但明显呼吸已经顺畅，活下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了。

    樊华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如同新嫁娘一般，假装娇羞地笑道：“妾身的海氏手技，可还舒服？”笑里掩饰不住的得意，双手一撑，如 “猴子身轻站树梢”（《红楼梦》语），坐上了讲台。

    路槐卿笑道：“白雪公主的毒苹果被王子化解了。”

    假人平静了下来，狐疑地看着周围。突然目光落在路槐卿身上，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一个箭步走到路槐卿面前，双手握住路槐卿的右手：“你是言灵者吧！麻烦你给我脉轮的位置吧！我愿意成为你的永久言灵！”

    路槐卿被逼得靠在了讲台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如同马桶上的余温一样令人不快，更不要说是来自一个橡胶假人的了。他愣了一下，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看见你用了其他永久言灵的力量。”

    陈述说道：“你为什么这么迫切地需要成为永久言灵呢？自由自在不好吗？”

    假人撇了撇橡胶嘴：“切，我亏你身上还是有永久言灵的言灵者，居然连这都不知道。所谓言灵，本质也就是幽灵，幽灵的最终归宿都是转世投胎，但是生前对历史影响越大，他的投胎顺位就越靠后。如果像你这种人，现在就死掉的话，大概几天就能转世投胎了吧。但是像什么秦皇汉武，他们要投胎就难了，少说也要等个几千年吧。”

    陈述不解道：“做人有什么好，做个孔子孟子的幽灵，年年享受宗祧香火难道不开心么。”

    假人说：“你们不也有人活的不耐烦要寻死觅活的人存在嘛。个人追求而已。再说了总是看着人花天酒地，历尽浮沉坎坷，就像活着时看冒险小说或者旅游杂志一样，虽然是在体验，但终究是隔靴搔痒，不是真的经历了传奇人生，不过聊以而已。”

    听罢，樊华问道：“他说的言灵者是什么东西啊？”

    陈述想起路槐卿说过关于言灵者的事情要保密的，于是只好瞎糊弄一番，什么“君子固穷”，什么“者乎”，一些不懂了。

    假人叹口气，接着说道：“要说起我的经历，把你们吓一跳。由于我的力量太强大，很多人都祈祷能够让我附身在他们身上，增强他们的能力。我最初也是听了他们的话，自作主张成为了他们的永久言灵。但由于他们身子骨太薄，多半都英年早逝了。其中也有些出名的。由于改变了太多历史，身上的怨气也越来越重，几乎是不可能去轮回了。”

    “那你还要成为路老师的永久言灵，这不是害人么。”陈述说道。

    “不，我发现了言灵力越强，对言灵的耐受力也越强。那些人是因为本身就有才华却不能通灵，才英年早逝的。相信我这次一定可以成功的，我可以增强你的数学逻辑能力，一定会大有裨益的。”假人热情的握住路槐卿，尽管他的橡胶是冰冷的。

    樊华似乎在话里面知道了什么端倪：“你说‘数学逻辑能力’，难道你生前是一名数学家？”

    假人说道：“准确的说，不是一名，而是好几名。所有召唤过我的人，如果在我力量的帮助下获得科学上的进展，死后也会成为言灵，并与我的言灵共生。如同一辆通往死亡的公交车，不停地有人上车。阿贝尔，伽罗华，黎曼，拉马努金，都是这样。最新的一个乘客是图灵，也是现任的司机。目前这个言灵，主要还是图灵的力量在支配。”

    路槐卿说道：“但是，我不能帮你。你这个情况太特殊了，到底算是几个言灵呢？我身上已经有几个言灵了，恐怕没有位置给你啊。即使真的成功，我以后岂不是有十几个永久言灵？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人有这么多永久言灵的，脉轮位不够说不定会七窍冒烟吐血身亡啊。您要不试试陈述？”说着指向一旁长着双呆毛的少年。

    假人嫌弃道：“他身上的气息和我相性不合。他恐怕数学连及格都有困难吧。”

    陈述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安啦安啦，这也是事实嘛。幽灵怎么会骗人呢。”樊华拍拍陈述的肩膀，“不过我的数学还可以哦，要不要试试？”

    “嗯？”假人回头瞅了瞅樊华：“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样像人的猴子。”

    “安啦安啦，这也是事实嘛。幽灵怎么会骗人呢。” 陈述也拍拍樊华的肩膀，笑得抽搐，整个脸几乎像个皱皮核桃一般扭曲。

    “你要真想来也可以试试，如果不怕死得早的话。”假人以手点额，在樊华的脑门画上一个圆圈。如同以石击水，周围的言灵力开始波动。

    “诶？原来你是有言灵力的啊。”假人和路槐卿异口同声地说道。

    “什么？”陈述一脸懵逼。

    路槐卿解释道：“每个人的言灵力都是有颜色的，所以言灵者只要看看他身上光的颜色，就可以知道这个人有没有言灵力。但是，樊华的言灵力是灰色的，难怪一直看不到。直到刚才与假人链接，出现了言灵力的波动，这才发现确实是言灵者。”

    “别管我假人假人地喊，叫我艾伦·麦席森。”这也正是图灵的名字。

    艾伦·麦席森的手覆在樊华的额头，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席卷了整个教室。“这种感觉——我和你的相性非常好啊，猴子。”

    一旁的陈述和路槐卿笑作一团。

    “说不定真的可以……” 艾伦·麦席森对樊华说道：“要不要和我签订契约呢？”

    樊华问道：“说起来你成为我得永久言灵，不就没法自由自在地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吗？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艾伦·麦席森答道：“对于没有实体的言灵而言，能够使用你的身体真实地感受这个世界，就是我最想做的事。”

    “好啊，我答应你，听起来挺好玩的。”樊华回答道，“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什么危害吧？”

    艾伦·麦席森说：“被幽灵附身是什么感觉，要是接受不了就算了，我接着待在假人里面睡觉好了。”

    “不不不我开玩笑的。”樊华赶忙说道。

    “好！”

    樊华身下，一个灰色的法阵慢慢显现。一股青烟从假人上浮现，又与法阵中央的少年合二为一。一股强大的冷风席卷了整个教室，三人为之一震。只见假人仿佛精尽人亡一般，虚脱的瘫倒在地，再也看不出一点生气了。樊华睁开眼，原本黑色的眼睛化为灰色。

    “一个有纸、笔、橡皮擦并且坚持严格的行为准则的人，实质上就是一台通用图灵机。”樊华笑了笑，自言自语道：“那我到底算不算呢？”

    陈述笑道：“樊华你有行为准则吗？”

    见状，路槐卿知道是契约成立了，于是说道：“既然现在你已经成为一名言灵者，那你是否愿意成为陈言馆的一员呢？”

    樊华笑道：“陈言馆？去你们那儿卖饮料？”

    路槐卿解释道：“表面上是饮料店，实际上是用来保护绛高附近所有言灵者的地方。你要知道，言灵的秘密在这个国度是绝对机密，只有艾城当局才可以掌握这种力量。如果不呆在陈言馆的庇护之下，被艾城当局发现了，除了加入他们就只有被抹除，也就是人道毁灭顺便清洗你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痕迹。当然，陈述也是我们的馆员，也属于陈言馆的庇护范围。”

    樊华笑道：“路槐卿，你觉得我还有别的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