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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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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次回校大家变得轻松很多,没了升学考试的压力,这群压抑了几个月的小孩子再次爆发出十三岁张扬的活力,教室里闹翻了天,窗外的蝉鸣挣扎着对抗了一会儿,也彻底消失了声音。

    也许是因为要离开的缘故,班主任难得的温和,陈期上次见到她用这样的笑容看着大家,好像还是一年级的合唱比赛。

    “同学们。”班主任清了清嗓子,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叫大家同学们了。

    “首先,老师要恭喜大家,小学毕业,这意味着你们以后就是大孩子了,今天大家从徐阳小学走出去,就没人再把你们当小孩哄了,也不会有人惯着你们,你们的责任只会更大,路只会更难走。”

    “在教室里的这些人,也有可能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我知道考试前几天有人和同学打架了,好多事情啊你们以为老师不知道,其实老师都知道。”

    “你们一生当中,与自己喜欢的人打交道的时间非常短,与不喜欢的人打交道几乎占据了全部时间,结交不喜欢的人,做不喜欢的事情,其实是大多数人的人生常态,没有人能一直一帆风顺的,你们以后就会知道,其实长大就是这么回事。”

    “所以珍惜那些你们喜欢的人吧,小伙伴之间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这些年你们的绝交书我都没收几十封了。”

    后排男生有人吹了声口哨,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即便是林城最守规矩的孩子,也不过只是孩子。

    班主任定了定神,也笑了:“无论怎样都记住了,中学三年是最重要的三年,初中的基础打不好,高中肯定完蛋,别以为考完试就没事了,放松了,暑假别净想着瞎玩,该看书还是要看书,上徐中的,开学就是入学测试,都别被人比下去。”

    “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比一年级时更大声的回应。

    “以后大家也会做得更好,对不对。”

    “对!”

    所有人都再认真听着老师说话,即便是平时最为调皮捣蛋的男生也没有走神,他们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也许是因为天气太热,陈期的感情系统有些迟钝,好多女生在听到老师说“有空常回来看看,反正老师一直在”时都红了眼眶,陈期却木木的,忘了做出回应。

    直到坐到会场的观众席上,被冷风吹着,整个人的神志才清醒过来,瞬间觉得鼻子有些酸。

    太了解一个人,便容易让这个人的神性消失,因为自身的优秀,上学的这些年,陈期这些好学生一直站在老师们身边最近的位置,也就更容易看到光芒和威严之下,这些叔叔阿姨最普通真实的样子。

    神可以只是简单圣洁的神,然而人却是复杂的。

    这些年陈期跟在她身边,看到过她为了学生成绩的操劳,也知道她以权谋私的一些手段,班里的同学们能够一直尊敬她,神化她,然而陈期没办法不用审视一个普通人的态度去评判她。

    那些人人都能看得见的好,和很多人不愿意相信的坏都加起来,才是班主任真正的样子。

    但是还是很难过,她想起一年级李老师送她出少年宫时的样子,那时候李老师也一定早就看透分离和再见的本质,所以才会那样难过。

    陈期轻轻抹了一把眼泪。

    安辰换好衣服到台下等她,穿着西装的安辰,仍旧是当年当主持人时的样子。

    “期期!”他三步并两步跑过来,然后又别扭的放下速度,板正的走到陈期面前。

    “你你怎么哭了,你不乐意来看我演出吗。”

    “不是。”

    安辰有些慌的看着她:“那,那是为什么。”

    安辰的钢琴演出刚好定在最后一次返校的下午,一个月前他就开始和陈期念叨,要陈期一定要来,也不知道一向抗拒在人前表演的安辰这次为什么这样积极,唠唠叨叨磨的陈期没有办法。

    陈期当然会来,陈期一定会来,只是她有时候也会有点坏心眼,喜欢看安辰着急上火,拿她没有办法气的委屈的样子。

    “没”陈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最慢的速度把它吐出去,好像这样,那些迷茫不轻的情绪就能消散一样。

    她解释不清,最终只能说:“我只是有点舍不得大家。”

    “没事!”安辰得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不是还在。”

    他露出小白牙:“有我呢。”

    主持人开始报幕,远处的许莉莉已经去了后台,陈期推了推他的肩膀,让他也快点出发。

    第四个节目,舞台上一片黑暗,钢琴声灌满整个会场后白色的灯光才慢慢垂落,落在钢琴前的小王子身上。

    安辰说要给她的一个惊喜,原来是曾经她唱过的《天空之城》,陈期听着听着,眼睛又湿润起来。

    总有一天,面前的小小少年会长成一颗挺拔的树。

    总有一天,她的小王子会变成伟大的国王。

    陈期恍然觉得,那些年前她看到的那个大哥哥,也许就是安辰未来的样子。

    不,也许安辰的未来会有更好的样子。

    未来可期的少年。

    97

    大姨说,姥爷走得很安详,很多含怨而终的人多半都是有一些未了的心愿,姥爷为人随和,并不较真,所以早早地接受了死神的预告书,对于病情的恶化也没有过多的挣扎,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很坦然,并没有觉得痛苦。

    陈期赶回家时,屋子里刚好传来女人的哭嚎,几十个不认识的亲戚聚集在院子里,屋顶上焚烧的被褥散出黑色的浓烟,然后在某一声痛哭震动的瞬间,火星四溅,火光冲天。

    她站在房门外不敢动,好像只要自己还没有进去,就永远都不用面临死亡。

    死亡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因为他带来的伤痛永远都不会结束,永远有活着的人,要接受它的折磨。

    死去的人已经离开了,可是活着的人却仍旧要生活,即便心里承受着巨大的伤痛,仍旧要把正常的日子面不改色的经营下去。

    妈妈双眼通红,辫子松松垮垮的垂着,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好几岁,她见到陈期进门,忽然狠狠给了她一巴掌,然后跪下,紧紧把陈期抱住。

    “你个死丫头死哪去了啊你啊,一天到晚就知道乱跑。”

    妈妈的脆弱完完全全的暴露在女儿面前,她的眼泪滚进陈期的脖子里——转折点——从姥爷生病那一刻,命运的转轮就已经加快了速度,被妈妈抱住的一瞬间,她的身体里突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她用力抱住妈妈,用自己纤细的胳膊轻轻拍打妈妈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

    灵堂布置好,人们依次上前磕头祭拜,陈期站在人群中,哭的要断了气。

    大人们动作很快,灵堂和几十套丧服像是凭空变出来的,几个不认识的叔叔正在扯着嗓门指挥人摆花圈,陈期被挤在人群里,只能远远看着几米外姥爷的遗照,和门前的一口棺材。

    没有人注意到她。

    陈望出生时没有人注意到她,姥爷离开时也没有人注意到她,陈期哭的再大声,也无法把姥爷从另一个世界带回来。

    她和陈望还有大姨家的表妹给姥爷磕头送行,两个弟弟妹妹还太小,并不能完全理解死亡带来的伤痛,陈期哭着磕头,哭着上香,哭着拉着弟弟妹妹退场,然后在经过一个陌生女人时,听到她轻描淡写甚至有些嘲弄的说。

    “哭的真像回事啊。”

    陈期恶狠狠的瞪回去,直到那个女人扭过头不再说话。

    她的视线落在姥爷的灵照上,照片上姥爷也是一脸淡淡的笑容,好像下一秒就会伸出手,来摸自己的头发,和自己说,大孙女回来了,饿不饿,渴不渴。

    陈期的神色冷淡下去,她冷冷的想,为什么这种时候也会有人看笑话,说风凉话,大家都教我要善良,可为什么总有人要不善良的对待我。

    那些重男轻女的偏见,让她小时候一直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对、不够好,老师总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可是不是的,这个世界上无论好人怎样努力,都没办法改变坏人,无论自己变得多好,她都没办法改变这个世界。

    那为什么还要做好人,为什么还要受委屈,为什么服软受气被坏人欺负,为什么一定要听话懂事,为什么不能一个巴掌扇回去,当个坏孩子又能怎样。

    一天内的生离和死别让陈期崩溃,盛夏的太阳又晃得她睁不开眼,她牵着陈望挤在人群中胡思乱想,那种头痛欲裂全身憋闷的感觉再次卷土重来,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在她成长的这些年总是会面对一些惊喜或是意外降临,就像是打怪升级,每次经受这样的痛苦,陈期心底都会有一个声音暗暗的告诉自己,陈期,你又闯过一关。

    第三首歌过去,陈期已经站麻了,她找了快空地坐下,抱了一天纸钱的双臂酸胀难受,她伸开双臂向前,一只小虫子从树上落下来,陈期碾死,又一只小虫子落下来。

    林城有在亲人死去时唱歌表演的习俗,妈妈说,这叫喜丧,可是陈期却一直无法理解,她只知道姥爷生性好静,肯定不喜欢这样尖锐的唢呐。

    安辰蹲在她身边,一直很小心的跟着她,却搞得陈期很烦,她甚至想黑着脸怼对方一句,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然而理智告诉她,别这样,安辰没做错什么。

    到了八点,台上唱好人一生平安的阿姨突然间扯着嗓门痛哭流涕,陈期烦躁的站起来,问安辰,哪里能买到气球。

    这一片的小卖部都不卖气球,还好去年过圣诞节时安辰家还剩下不少,他听从陈期的指挥推着安冀的自行车拿着气球来到马路上,马路上空无一人,陈期站在一盏路灯下,身披橙光,像是要变身。

    “我有一段时间特别迷恋小气球,也许是因为咱们这边的小卖铺没有吧,越是没有我越喜欢我这人就这样。”陈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姥爷生病这段时间我才发现,其实我这个人挺欺软怕硬的,家里只有姥爷无底线的宠着我,我也只敢和他撒娇,耍赖,不讲理。”

    安辰温柔的看着她,眼里亮色的光化成一片光晕。

    “没事,我也可以宠着你,你也可以和我耍赖,不讲理。”

    陈期笑了,继续说:“有一年春天啊,我非要放鞭炮,可那时候都已经过完年了,根本没地方卖鞭炮了,可是我不管,我不干,又哭又闹的,就是要放鞭炮,后来也不知道姥爷怎么想的,买来一大包小气球,绑在一起拴在自行车后面,他带着我满院子跑,气球爆炸噼里啪啦的,和放鞭炮一模一样。”

    “好啊,那咱们也把气球绑到车上!”安辰蹦起来,然后尴尬地歪头笑,“期期我没带绳子。”

    陈期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细绳:“没关系,我带了。”

    他们站在马路边上吹气球,陈期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吹一个爆一个,最开始两个人还会被吓得哇哇叫,后来也习惯了。安辰把气球穿成串绑好,拍了拍自行车后座,扬起脑袋,郑重其事。

    “尊贵的乘客,请上车。”

    他们在马路上狂奔,夜里的林城长风直入,晚风吹着他们的头发露出他们年轻的眉眼,路上没有车也没有人,只有一盏又一盏橙色的灯光温柔的看着他们胡闹。

    这条马路没有尽头,他们可以跑到天荒地老。

    气球鞭炮足够长,陈期在混乱的爆炸声中欢快的喊:“安辰,你能骑多快!”

    安辰的声音被风声拉长:“你想骑多快!”

    “越快越好,和飞机一样快!和火箭一样快!”

    耳边的风声加速,怂恿着两个孩子造反,陈期睁不开眼,灌进肚子里的风化成没有味道的冰淇淋。

    “姥爷——”她朝着天空大声喊。

    “姥爷——”

    “一路保重——”

    “我——会——想——你——的——”

    安辰给了她一张可以去任何地方的车票,小小的自行车仿佛可以去到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去哪里都可以。

    最后一个气球爆炸,陈期觉得自己心里的那块石头,也砰地碎掉了,她欢快的朝着无边的黑暗笑,声音轻飘飘的像是要飞到天上去。

    “安辰,慢点啦,我裙子都飞啦。”

    一声急刹车,自行车瞬间从火箭变成蜗牛,他们慢慢爬回家,扔掉了身上厚重的壳。

    “其实我一直很纳闷,为什么我一直听话,懂事,当好孩子,可是生活还是没办法顺顺利利的,我还是总是倒霉,总是挨骂。我一直想让自己变得更好,我觉得我变得更好,其他人就也会变得更好,但是不是这样的,是我太天真了,我是没办法改变别人的。”

    “可是啊”她自嘲的笑笑,眼睛里有淡淡的水光流转,像星河闪烁,“我还是想继续努力,还是想要变得更好,好好学习,好好生活,不能改变世界,也总能影响一小部分人,那样,那样的话,在天上看着我的人,一直帮助我的人,所有爱我的人,才不会失望吧。”

    重点是,只有这样,自己才不会失望吧。

    石子路有些颠簸,安辰感到陈期瞬间拉住了他的衣角,然后并没有放开,而是慢慢环上来,搭在了他的肚子上,过了几秒,身后的女孩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后背上。

    安辰全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背上柔和的呼吸声和女孩温热的体温让他全身发烫,他手心全是汗,只能紧紧抓着车把让自己不要抖。

    期期,你你

    安辰咽了好几口口水,话都涌到了嘴边绕了几圈都没有说出来。

    算了,还是抱着吧抱着好

    女孩的声音慢慢沉下去,陈期靠着自己,好像已经睡着了,安辰轻轻唤了两声,没有人回答,寂静的夜晚只有树叶伴着他们的呼吸沙沙作响,自行车后绳子像是一条长尾巴,被可怜兮兮的拖在地上。

    安辰刚刚只顾着加速,都不知道骑出了多远,如今返程才发现回家的路好变得好长,他们好像就要这样骑往罗马。

    更何况驾驶员心怀鬼胎,不停减速减速再减速,乘客也任其抽风,一路装睡,她眯着眼睛,没有回应安辰的呼喊,她只是想要安静地呆一会,安静的把这条路走完。

    家人们都在忙碌,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安辰悄悄把绳子解下来放进口袋,然后突然冲上前,大力的抱了一下陈期,他冲的太快,嘴巴都磕到了陈期的额头。

    然后再次弹开,支支吾吾的解释:“别不高兴了,这是鼓励,不准生气。”

    无论如何,他还是想抱抱她。

    也许是这个夜晚太疯狂,太堕落,又太放纵。

    所以他也疯了吧。

    地球爆炸吧。

    噼里啪啦,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