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太妃娘娘可曾交好?”清音又问道。
“是。听太妃娘娘说,二十年余前,我生母家族酿的酒也曾名满天下。云梦族人有两大特点,一为不易老,二为千杯不倒,各个好酒。”九方唯正轻轻一笑,目光中都是感激:“太妃娘娘不计地位悬殊,与我母亲算是酒友。”
“您为什么说‘也曾’。”
“细节确实不知,也是忌讳。”他摇摇头:“听说母亲娘家招惹了邪祟,两位掌事均未能幸免,哪还有人敢买酒。不光是店铺被砸、酒窖燃尽,光赔偿金就足以拖垮家业。”
这些细节宫历只字未提,清音忽然明白,为何对六皇子生母的记载仅有寥寥几笔和几处涂抹。
“是因何被认作邪祟?”
“似乎是……畸形了。先是大掌事,而后是二掌事……我舅舅,母亲的哥哥。”
清音心里一沉:肿瘤,本来就有遗传的可能。她忽然想起那白袍男子的“特效妆”,是巧合么?
“最后一个问题,那日……您母亲可有话要带给我?”
六皇子仔细想了一想,摇摇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她只是念着最喜欢的诗。”他笑起来更添三分凄楚:“她站在漫天的梨花雨下,那花红白相间,美得刺眼,从小到大,我无数次在梦里见到。而后,她便让我给您送一坛酒。”
清音已经听不进去,满脑都是那《将进酒》。
太白的《将进酒》啊!她眼前慢慢浮现出一株凤凰树,那下头还有一个衣袂飘飘的仙子。
要呼之欲出了……清音喃喃道,只是脑中有些乱,需要做一番梳理。她恭恭敬敬朝六皇子施了个礼便往回走去,脚步有些踉跄,也是快要冻僵了。
……
总觉得哪里不对。
有些地方怎么就连不上呢?
“啪。”清音一把扔掉手里的笔,心头郁闷得很,怕母亲看了跟着着急,决定出去透透气。
她踏出云水殿便是个寒颤:古代的秋天,真冷。
眼前的宫巷纵然悠长也一望到底,奴才们还来不及清扫到这皇宫深处,一地枯叶苍黄得完美无缺。
“咔。”清音愣了下,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一下转过身去。
他。
他是刚来,还是在这儿等了很久。可……是来找我的?
清音忽然想起与白袍男子的对话:
--“那味道吧勾得人牵肠
肠挂肚,直想把好吃的、好喝的都给他。想护住他,不让人伤他分毫?还忍不住想……摸一摸撸一撸,抱在怀里?”
--“据说猫散发出这种味道,只有主子才能闻着。听你一说真是形象。”
进入陌生的无境大陆后,除了母亲,这家伙竟是与自己渊源最深的人。
第一次相遇,让清音暗暗坚信自己绝不是个“弱鸡女主”,这世上哪有能救人的废物?
后来他总莫名其妙的出现,嘴上嫌弃着,做出来的事却和体温一样炙热,尽管是为了太妃娘娘。
清音不是没怀疑过自己的心意,可那天与白袍男子的对话,让她忽然觉得这一切好像是个荒诞的误会,无境大陆大约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邪门吧?
“见过皇叔。”清音施了个礼,笑眯眯道:“走到这儿的,十人里有六人是来与我‘礼尚往来’的,还有四个是奉陛下旨意的。皇叔是因何而来?”
“你心情不好。”九方渊并没用问句,清音一抬头,觉得自己兴许是眼花了,竟在那双神秘的眸子里看见了一点忧心。
他在为什么忧心?
心头不悦,张口多了几分刻薄,清音回过神,立刻恭敬道:“随亲王恕罪。”
“嗯。”九方渊的口气依旧淡得听不出意味:“我替太妃娘娘来看看,三日快到了,你查得如何?”
清音以为自己懂得他的言下之意:“大致猜到是何物作祟,总之清音有把握为太妃娘娘驱逐病灶,逐步调理至安康无忧。”
“因何而起?”九方渊追问道。
“额……我自个儿还有点没想明白的。”清音老老实实答道。
九方渊瞥了清音一眼:“想明白的,先说来听听。”
清音不敢违抗,于是开口道:“此事的来因,也许要从十七年前说起。我找过六皇子,彼时他才两岁,还养在生母身边。”
“嗯。”
清音继续道:“她乃黎州人,娘家酿的酒闻名天下,入宫后,她与太妃娘娘因酒结缘。可好日不长,那一年,她父亲与哥哥被传妖邪附体,家业具毁、人财两空,兴许尸骨都无存,也牵连了宫里的她。”
九方渊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清音并未看他,只觉得心头压了一块吸满水的海绵又湿又重:“她在悲痛之余,也许还预感到了什么,忽然‘因病倒下’,整整三月,几乎足不出户,这才是最异常,仿佛不是病得太重,而是外头有什么更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