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石板被搬起的声音越来越近,禾牧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如今的他只能当只缩头乌龟,能够催动障眼符的破碎竹简在昨夜已经化作飞灰。
“喂,别躲了,快帮下忙。”
声音很是熟悉,就在昨夜他还听到过。
“怎么会是你?”
禾牧心中疑惑,也顾不得其他,从里面推开石板,爬了出来。
看着莫芸站在面前,此时的她打扮与他平日里无二,看来已经在冒充禾牧。
“别说这么多,穿上这件家仆的衣服,趁现在那些岗哨轮换,从正门出去。”
破旧的家仆服散发着阵阵霉味,那是曾经禾牧想都不会想的,可如今的他没得选择。
闭紧双眼吐出胸口的浊气,接过破旧的衣服。
衣服有些小,甚至有些发糟,几次用力险些把衣服扯坏,不知何时起他的力气居然这么大了。
“跟着我,快把这担泔水挑起来,出门之后向着外面走就行,我没办法跟着。”
禾牧穿着别扭的衣服,看着那散发着酸臭的泔水,胃部开始翻腾,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么怎么吃饭,本想着离家出去在外面好好吃上一顿,却没想遇到这样的事情。
“嗯。”
没有太多的疑问,甚至没有询问对方为什么帮助他,只是默默地拿起扁担,就要挑起来。
奈何从未用过扁担的禾牧力道倒是有,可是不会保持平衡,一个重心不稳,小半桶泔水就倒在莫芸身上。
恰巧此时,外面走过几个家仆,看到这个笨手笨脚的家伙,便直接围了上来。
“少爷,这个该死的下人做事如此不利,我们这就把他带走。”
莫芸看着身上的泔水渣滓,一顿干呕,吐出一滩酸水。
眼神一瞥,看到远处逐步接近的禾月,计上心头。
“把他拖到护院长那里,狠狠责罚一番,给些钱物打发算了。”
纵是有些不忍,可为了给禾牧搏出一条生路,也不得不这么做了。
正在禾家上下巡视一番的禾月,正好看到那个被提走的禾牧。
两人交错而过,看着那远去的身影,禾月心中莫名的想到一个人,有些相似,但绝无可能。
“禾牧应该昨夜趁黑逃走,怎么可能如此胆大还藏在这里。”
看着不远处的莫芸假扮的禾牧,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但这表情在闻到那作呕的泔水,瞬间就塌了下去。
“堂弟,快去洗漱一番,我有事情跟你商量。”
半刻中后,莫芸打扮如常的走到禾月的卧居。
不知她们谈论了什么,只听到里面传来莫芸的质疑声,甚至恢复女子的声音。
“莫芸,你要明白能够加入回天宗意味着什么,而且这是我师傅她老人家的意思,我也是刚刚才收到的消息。”
莫芸看着眼前这个或许就要变成师姐的少女,心中五味陈杂。
“那禾家的事情呢?”
禾月看着这个带着童年回忆的房间,无奈的摇了摇头。
“既然已经证实禾牧与大师祖无关,这里也就不过是外门弟子的一条退路,而且你也知道这洛村都是我们回天宗的门人。”
莫芸刚要说什么,外面传来阵阵罚杖拍击在人身上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好吧,我答应你吧。”
禾月一扫之前的傲慢,短短一夜之间,她就将自己视作师姐妹。
“什么时候出发?”
莫芸腰身一转,身上禾牧的衣服便被换下,又穿上曾经的衣服。
“过几日吧,待这里的事情处理妥当,咱们二人一同返回。”
几百米外的堂院角落,两人交替挥舞罚杖,厚重的长棍带着巨大的劲力拍击在禾牧的身上。
而巨大的痛处袭来,禾牧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就好像一块石头,默默地承受着一切。
直到三十板子打完,被两人像提着垃圾般甩出禾家大门。
翻滚着向着台阶下滚去,甚至扫门的仆人还清出厚重的灰尘,在空中飘扬着落到禾牧的身上。
一小包碎银子划出一道弧线,砸在禾牧的脑门上,弹出去三米多远。
看着那甚至不足三天伙食的钱物,他的嘴角自嘲的咧起。
浑身传来的剧痛,让他根本没有移动的力气,足足缓了许久,正打算爬过去拿起那廖胜于无的钱物。
墙角突然探出一个人影,就在禾牧将要拿到钱袋的时候,那人抢了过去。
“嘿嘿嘿,你拿不到,看你这样子怕不是活不了三天,就让本大爷替你花了吧。”
禾牧的眼神有些模糊,看着那壮汉,依旧认出来,不正是洛村出名的村霸吗。
“真是没想到,我也会有今天,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声音很是微弱,似乎是自言自语,刚说完便彻底昏迷过去。
……
隐隐约约间,禾牧听到有人在呼唤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痛。
“施主醒来了,不要着急,你身上的伤已经给你包扎好了,现在喝点粥吧。”
随着精神渐渐恢复,少年终于看清周围,这是一个类似地下室的房间,唯一的光源就是墙上的烛火。
“这里是?”
空气中带着某种特有的气味,似乎曾经常常遇到。
“这是洛村西面的古庙,我也是前几日恰巧游历至此,在山下的的村子里把你救了下来。”
听着那苍老的声音,禾牧想要转头看向这个老先生。
当艰难地转头,看到的一幕却让他震惊的一幕。
那人声音如同老者,可年岁却不过十岁,看上去只是个孩子罢了。
整个人甚至有些婴儿肥,胖乎乎的手掌正握着一柄勺子,在铁锅里来回搅拌。
“……,是不是想说我咋是个孩子。”
那人的声音有些沮丧,看着面前的粥锅,盛了一碗粥,向着禾牧走来。
“唉,我生下来就是这样,张口能言,吓得父母把我遗弃在寺庙里,而我走到哪,哪就倒霉事不断。”
禾牧本来还想反驳,直到看着对方在平坦地面摔了个狗吃屎。
手里的粥碗以一种无法解释的角度平抛过来,里面的粥一点没有浪费,全呼到禾牧的脸上。
“喔喔喔,烫烫烫!!!”
老沙弥连忙扯着一旁的麻布想要给禾牧擦拭,没想到居然带起压在一边的石块。
石块倒飞而来,险些轰砸到禾牧的脑门上,看着那差点爆他头的石块,真是心有余悸。
咽了下口水,看着那个老沙弥,禾牧是真的不敢轻视了,这么怪异的家伙他还是头一回见。
“我叫禾牧,敢问,老先生如何称呼?”
原本几乎不可能坐起来的禾牧硬是站起身,尽可能拉开与老沙弥的距离。
“没人给我起名字,最早接纳我的寺庙当天门匾就掉下来,半夜方丈就直接圆寂了,第二天夜里寺庙就失火变成灰了,走到哪都没啥好事,他们都像送瘟神一样把我赶走,说我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我就给自己起了名字叫寸生,不过也正因为这点,只要不贪心,我要什么他们都给我。”
寸生老沙弥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样子有些不好意思,说着又要去盛粥。
“寸生老先生,我自己来就好,自己来就好,您老早些休息。”
禾牧咬着牙站起身,向着粥锅挪去,纵是没有力气,他也要提起劲气走起来。
在他没有看到的角度,寸生清澈的眼神中飘过赞许的神色,似乎对这个少年的意志力加以肯定。
说来奇怪,开始很是艰难,但随着活动,禾牧发现力量源源不断的从身体内涌出,仿佛那些疼痛根本不存在。
“我建议你还是喝完粥,早点休息,现在的体力恢复是个好兆头,可要是你强行压榨体能,对以后的恢复十分不利。”
禾牧听到这话,深觉在理,看来这个寸生运势很差,可心地还可以。
“寸生老先生,那乘您吉言了。”
寸生挥动着小胖手,连连摇头。
“别别别,我这里可没什么吉言,只希望你不要出什么危险才好,说实话你还是跟我接触这么长时间没出啥大危险,只是被热粥洗脸,险些被飞石爆头而已。”
禾牧满脑门黑线,这还算幸运?
这个念头还没飘去,只听到上面的石板传来哗哗的松动声。
霎时间烟尘四起,粥锅倒飞出去,正好砸到墙面的烛灯上,地下室陷入黑暗。
“禾牧小兄弟,你还活着没?”
咳咳咳的咳嗽声从脚下传来,是禾牧的声音。
“还行,没死,不过你要是不从我身上的石板下去,我看来也坚持不了多久。”
擦擦擦的声音传来,一只火烛在寸生的手中亮起,将周围照亮。
只见禾牧画出一个“大”字,身上被椭圆形的石板压的死死地。
寸生看着那块石板却是呆住了,声音都有些颤抖。
“没想到,居然在这深山老林里找到这篇《零岚》,真是黄天不负有心人。”
禾牧的鼻子都快被气歪了,这个寸生根本没想第一时间救他,而是在察看什么东西。
“寸生老先生,你要是不把我救出来,我现在就翻身把这块石板掀到地上。”
听到这话,寸生有些急了。
“别别别,这块石板经过刚才的冲击已经十分脆弱,要是没有你这个垫子,怕是已经化作无数碎块,上面的灵刻撰文怕是也跟着灰飞湮灭,根本不会被你我发现,你再忍上半刻,我就把他全记下了。”
禾牧其实也只是觉得这样很憋屈,倒也没有深究,就这样趴着,不知何时已经昏睡过去。
“禾牧小兄弟?原来已经睡着了。”
寸生记完《零岚》,发现已经睡下的禾牧,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孩子脸上却多有违和。
“那就好好休息吧,至少现在还有我这个老家伙能帮帮你。”
小胖手一指,一道金光沿着指尖蔓延出来,形成一面毯子,将禾牧抬了起来,将他放在一旁的石床上。
做完一切的寸生,转向一旁的石桌上,开始研读那篇《零岚》。
小老头时而点头,时而摇头,似乎对这文章不断琢磨,不知何时禾牧已经醒来。
原来外面已经天亮,因为头顶的石板正好开了一个大洞,露出上方的天空。
“小兄弟,你醒了?”
“嗯,醒了很长时间,不知道寸生老先生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寸生听着这奇怪的称呼连连摇头。
“你叫我寸生就好,我打算继续漫无目的的游历。”
说着眼睛向着那蔚蓝的天空望去,不知在想着什么。
“若是可以,我可否一路同行。”
寸生插着腰,想要装出犹豫的姿态,可年龄太小,看上去着实有些引人发笑。
“这……”
嘴里在犹豫,可心里还是有些紧张,毕竟这一路没有同伴,也多有不便,如今有个不怕死的打手。
哦不,是同伴,着实能帮上不少忙,比如昨夜的《零岚》,若没有他怕是根本不可能获得。
“求你了,我知道寸生绝对不会把我这么一个后辈置之不理的。”
寸生点了点下巴,算是答应下来。
禾牧刚要答谢,却看到寸生两只手指立在嘴前,示意他不要说话。
“有人过来这里了,快跟我躲起来。”
由于地下室空间狭小,到了早晨,只有一个角落还处于黑暗中,但却没办发让两人都站在那里,除非……
寸生满脸的不悦,却不得已这么做。
挥手向着一旁的禾牧,禾牧弯下身子靠近。
寸生在他的耳畔不知说了什么,禾牧的表情有些怪异,却还是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