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咸又陪于磊玩了两天,附近凡是还没停业的娱乐场所基本上都去了一遍,加上吃吃喝喝,于磊表示很满意。
二十八上午送他去车站,这天到了春运高峰的峰顶上,到处人满为患,吵吵嚷嚷。
“包里给你放了吃的,待会可以不买车上的饭。”赵咸绕过人群过来。
“什么吃的?”
“刚刚便利店买的三明治和牛奶,咋地?”
于磊摇头,“我以为是你的爱心便当呢。”
赵咸嗤笑,“这个三明治很贵的,我平时都不舍得买。”
“行,”于磊接过包,“也就你未来老婆能吃上你做的饭,我不奢求。”
赵咸把人送到站台,于磊笑道,“明年上半年我大概不会过来了,你好好学习,我在北京等你。”
“嘁,”赵咸嗤笑,“谁说我要去北京?”
于磊从容改口,“我在未来等你。”
天冷,他穿着赵咸的厚衣服,卫衣帽子拉上去,盖住了一头黄毛,眼睛亮亮的,一眨不眨看着他。赵咸移开视线,眼眶发热。
“车来了,快走吧。”他推一把,又把于磊背包拉链拉好,“到了发微信给我。”
送走了人,他又骑上小摩托回家去做题了,打开手机上种树的软件,一种就是60分钟,种到一半忽然微信连着响了几声。
锁屏界面只闪了一下第一条,“杨亦真:[小太阳]学长”。
上来就要日学长,还不知道后面几条说了啥。赵咸解了锁想看,被种树app屡次无情地打回去,他强迫症上来不能忍受种个枯树,只好忍着。
结果就是理综大题一道都做不出来了,赵咸顽强地坚持到一个小时,掐着时间拿起手机看消息。
“杨亦真:这边的《作文素材》打折,我买了半年的,可以分着看。”
“杨亦真:[图片]”
赵咸看了眼这直男角度的照片,好像还是边走边拍的,男生白皙漂亮的手费劲地抓着厚厚一摞书,背景是人行道的地砖。
赵咸对着空气啧了一声,又觉得挺新奇,回道,“在哪呢?”
杨亦真秒回,“步行街,现在在吃饭了。”
对于“现在在吃饭”这种话赵咸通常不知道该怎么接,于是简单发了个“哦”。
杨亦真又问,“你吃午饭了吗?”
赵咸看了一眼kdle底下的泡面桶,“我也正在吃。”
“那你别回了,快吃饭吧。”杨亦真非常无情地切断。
赵咸放下手机开始吃泡面,又有点儿担心杨亦真会不会迷路。
应该是跟同学一起的吧。
应该没多大事。
他放下碗发消息,“有人跟你一起吗?待会怎么回家?”
杨亦真回,“跟同学一起啊,待会坐公交回。”
“[ok]”
他想继续吃面,面已经凉了。
那边杨亦真没吃几口的馄饨也凉了,天真冷,他看看窗户上的水汽。
沙陶敲敲他的碗,“班长,想什么呢?跟女朋友聊天?”
张旭阳笑,“傻桃找虐呢?”
沙陶愤怒出拳,杨亦真回过神来笑着看他们闹成一团。
张旭阳家里条件好,大家出来吃饭的时候他经常抢着付钱,馄饨、小笼包什么的倒也没有多贵,但杨亦真还是不太舒服,吃完也没有跟别人一块出去,留下来想结账。
“班长别跟我抢了,”张旭阳推着他的肩膀,把小票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干嘛总让你付啊?”杨亦真道。
张旭阳揽着他肩膀走到角落,“我也不是白请,求你件事作为交换。”
杨亦真睁大眼睛,“啥事啊?”
张旭阳也不爱学习,基本没找他讲过题,他自然觉得会是什么不好的事。
张旭阳红着脸小声道,“还有半个多月就是情人节了,我准备跟傻桃儿表白,你也知道,她以前……喜欢你。”
杨亦真瞬间全身僵硬,“我上学期,不是,上上学期就跟她说清楚了。”
“我知道,”张旭阳比了个“嘘”的手势,“我感觉她现在也不喜欢你了,但是你要是谈了,能不能多跟她絮叨絮叨,让她断了你的想头?”
杨亦真:“?”
他苦笑,“我没谈。”
张旭阳面不改色,“有喜欢的人也行,就跟她倾诉一下。”
糊里糊涂答应了张旭阳以后,杨亦真直到回家还是神游天外的状态,坐到桌前准备学习,但是迟迟没有动作。
口袋里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过来看了一眼,学长的消息。
“回家了吗?”
“嗯呢。”
“你买的杂志,一共多少钱?”
杨亦真愣了一下,下意识回,“没多少钱啊。”
“问你呢。”
杨亦真有点说不上来的不高兴,“五十。”
那边一个转账给他,六千零五十。
杨亦真:“??”
赵咸:“怕你不肯借给我看。”
“六千是啥?”
赵咸:“辅导费啊,算上年后的,怕你不肯再给我上课。”
杨亦真没点收款,盘算着赵咸为什么表现得这么奇怪,想来想去还是没头绪。虽然在一起补习也就一周时间,可他总觉得跟对方已经很熟了,甚至可以说很亲,当然后一种感觉也可能是他单方面自我感觉良好。
他眨眨眼,发了一条语音,“学长,你怎么了?”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回了一条语音,语气满满的无奈,“想啥呢?我能怎么?就是怕你这几天跟同学出去玩钱不够。”
杨亦真弯起嘴角,把语音传成文字,赵咸的普通话大概很标准,转完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差。他看了一会文字,又听了一遍语音,然后点了收款。
可能是从未有过的巨款给了他一种自信,他不想学习了,穿上外套跟爱姨说了一声就出门跑步去。
除夕晚上赵咸回赵剑刚家吃年夜饭,家里挺
挺热闹,除了两个弟弟妹妹,后妈的父母也过来了,做饭的阿姨没回老家,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家里女主人就穿得跟朵大丽菊一样自我陶醉。
这种重要场合,赵咸不在场怎么行,所以她早就跟赵剑刚说了好几次,过年一定要让小咸回来吃饭。
赵咸推门进来,先叫一圈,“朱姨好,二老好。”
赵剑刚也在一边坐着,他全当没看见,坐到最角落的沙发上掏出手机开始玩儿。
朱佳更加高兴了,不动声色地打量赵剑刚的脸色,不厌其烦地试图跟赵咸聊天。赵咸不想在这种日子惹事,就耐心应两句,朱爷爷朱奶奶问他,他还矜贵地抬头说话。
赵剑刚正好心里有愧,看见他这样便有点满意,中途去倒水回来,经过赵咸背后,看到他正在手机上刷题,更加喜不自胜了。
饭做好了,阿姨过来说一声,朱佳就叫电视前面正在打电玩的两个小孩吃饭,叫了两声都没人答应。
家里阿姨做很久了,赵咸知道她肩膀不好,便去帮她端菜。赵剑刚看在眼里,语气不怎么好地训两个小的,“成天只知道玩游戏,怎么不知道跟哥哥学学。”
赵咸心里一声叹,丝毫不觉得高兴。
果然饭吃了没几口朱佳就开始作妖了,“小咸啊,现在有女朋友吗?”
赵咸笑笑,“没有。”
“你不用害羞,也不小了,大学也……上过了,交女朋友很正常啊,”朱佳给他本来就没动过的汤碗又添了半勺汤,添得眼看要溢出来,“有的话就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这话说得其实很恶心,他在这客厅里跟赵剑刚出柜的时候,她就在家里卧室,听到了多少彼此心知肚明。
赵咸放下筷子,“我还真没有,您非要见的话,听说有个什么电击疗法,我改天去试试。”
“小咸,你……”
“还是朱姨有推荐的治疗方案?”赵咸勾勾嘴角,“我都忘了,您正好在医院工作。”
且不说朱佳是在妇幼保健院上班,“治疗方案”本来就是无稽之谈。
朱佳红着眼睛看看赵剑刚,见他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咬咬牙道,“你怎么当着一家人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弟弟妹妹……”
“天生的,我还能教坏?”赵咸站起来,“我吃好了,先走了,新的一年祝你们一家人都健康平安,心想事成。”
没有人留他,也没有人再说话,他就在一片寂静中匆匆出了门,下楼才发现腿是软的,手也在抖。
装一个底气十足的劣质人,总是很耗费勇气。
而且他只拿了门口的书包,衣架上的外套没想起来拿,这会儿在冷风中像个傻逼一样瑟瑟发抖。
他躲在楼道里抽了一根烟,想着或许会有人送外套下来,但是没有,手机响了一声,也不是那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杨亦真:春晚开始啦!学长在看吗?”
杨亦真其实也没在认真看春晚,他捧着碗,一边听大人们聊天,一边留一只耳朵听手机的动静。
小兵哥
哥的爷爷奶奶都来了,虽然都是很好的人,但他多少有点不自在。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你在家吗?”
他放下碗筷回个在。
“家里人多吗?待会能不能找个空下来一小会儿?”
杨亦真一愣,“你在哪?”
“你家楼下。”
杨亦真快速看了一圈大人们,“爱姨,我有个同学来找我,我下楼一趟可以吗?”
“什么同学,大过年的?”齐奶奶问。
“叫他上楼来,多冷啊。”爱姨说。
“不用,我……马上回来。”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站起来拿上外套下楼了。
整个楼道都是同样的电视声,有大有小,交响成一片,出了单元门,他一眼就看见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站在电线杆下面,背后是一栋栋楼的灯光和欢笑。
杨亦真跑到他面前,“学长!你怎么来了。”
他发现赵咸竟然只穿了件毛衣,锁骨都露在外面,“你咋穿这么少?”
“啊,我不冷,”赵咸笑了一下,是真的不太感觉到冷了,“就是想来祝你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杨亦真看着他都觉得呼吸不畅,“你等着。”
他把身上羽绒服脱给赵咸,转身又跑上楼。不到两分钟,自己又穿了件衣服回来了。
赵咸已经把衣服穿好了,还好这件是比较肥大的款式,除了手腕露出一截,其他刚刚好。
杨亦真看着他觉得还是不够暖和,“你要不要跟我上楼?”
“不用了,”赵咸摇摇头,“这个给你,新年礼物。”
他递给杨亦真一个挺大的纸盒子,外面包了一层格子纸,感觉很重。
“什么啊?”杨亦真笑着问。
“回去再看。”赵咸拉好他衣领上的绒毛,“待会不守零点了,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杨亦真还在看礼物,没有抬头。
“不喜欢啊?”赵咸跺跺脚。
“没有,喜欢的。”杨亦真抬眸一笑,头发落下来盖住眉毛,看起来很软很好摸。
赵咸满意地点头,“嗯,那我走了。”
杨亦真拉住他,“等等,我还没送你新年礼物呢。”
赵咸闻声讶异地看过去,心道他这都是昨天心血来潮买了、今天又心血来潮带着的,小毛孩怎么可能准备礼物,指不定要搞什么事情。
“哦,那你送吧,我康康。”
杨亦真微仰起脸看眼前男生的脸,他眼睛有一点点红,可能是因为要把根本藏不住的难过不管不顾往回塞。他身上有烟味儿,杨亦真刚才就闻到了。
他轻声道,“我抱抱你,行吗?”
赵咸愣了,没等赵咸点头,这小孩就伸手搂住了他。
天寒地冻,抱着他的人香香软软,他一低头就能看见那个好看的发旋,可能是路灯光线的问题,杨亦真的发色变成了棕色,跟帽檐上的绒毛一样。
赵咸恍然间不知身处何时何地,心跳成汹涌的海潮波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