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简陋的茅草屋内,姬云昭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两眼红红的,一看便知痛哭过。
姬云昭的手上拿着一本书,名为《万乘雍国》,书中描绘的便是曾为万乘强国的雍国昔年那太平盛世之壮景,他想到那雍侯庆诞,列国来朝,天子来使时的景象,真心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在他脸上显现。
可门外村民的叹息、苦泣声将他无情地拉回了现实。一想到自己因国弱而将要背井离乡、流浪四方,甚至在不久后将沦为亡国奴的现实,又不禁痛哭起来。
他哭了很久、很久,直到明白了一件事情后,用他那沙哑的声音开始自嘲自讽。
“在这乱世,百无一用是书生,可笑我昔日竟以为书生便高人一等,也只有书生才能安邦定国,可笑、可笑啊……”
门外的姬正瑜听见自己儿子的话,心中十分担忧,也十分的痛。他知道自己的儿子的那颗心不在这里,而在这九州天下,儿时便身怀凌云志的姬云昭早己将雍国、将天下当作己任。
可如今雍国濒灭,天下烽火四起,他却无能为力,这个现实令他深受打击,甚至可以令他一蹶不振,乃至自我了解。
身为人父,姬正瑜岂会让他这般沉沦,便出言相劝。
“云昭,我知道你无法接受现实,可是人这一生很长,不能因为一件事而生沉沦啊。”
“父亲,国之将亡,我们终将成为受尽屈辱的亡国奴,还要什么人生,我们的一生在陵方关被那万恶的武苍铁骑踏破时已经注定了,哪怕我想改变,又能怎样,与其苟延残喘地度过一生,倒不如自我了解。”
姬云昭话刚说完,缓缓起身,从床底下的一个木匣子里取出一柄由村中铁匠打造的三尺漆黑铁剑,这剑剑身上有许多破损,并且布满了锈迹,整体看上去似乎是稿很久以前打造的一柄剑。
门外的姬正瑜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好似木匣子被打开的声音,又想起刚才姬云昭那要自尽的话,猛然间想起自己十数年前,受友人相邀出去了几个月,走之前找村中铁匠打造了一柄铁剑。
他回来过后将剑放在床底下的一个木匣子中,姬云昭当时就在他旁边,自然知道这柄剑放在哪里。
此时他的心中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云昭,他不会真得想自尽吧。”
姬正瑜一想到这个,便朝里面大喊:“云昭、云昭,你可千万不要做出什么傻事啊,云昭。”
“父亲,请怒儿子不孝。”
“云昭,你若死了,叫我怎么办啊?”
“我相信铁野、襄仪还有铁山大叔他们会照顾好你的,若有来世,我一定还做你儿子,让你享那天伦之乐。”
姬云昭朝门外嗑了三个响头后,从木匣里取出那柄剑,看着这柄即将了解自己的铁剑,轻声道。
“若有来世,我定不做那百无一用的书生,若有来世,我愿做一名武夫,手持此剑一平乱世!”
说罢姬云昭手握铁剑,毅然决然地刺入自己胸膛。长剑虽锈,此刻却锋锐无比,这一剑直接刺穿了他的身体,那充满锈迹的剑身已被鲜血覆盖,一滴滴鲜血从剑锋之上落在地面。
一朵朵腥红、美艳的血花由此在“嘀嗒”的声音中绽放。
当长剑刺穿姬云昭的那一刻,姬正瑜感觉心如刀绞,他明白这种感觉是因为姬云昭已经……
于是他疯了似的砸门,可姬云昭早己从里面将门锁到了,无论他怎么砸,门始终打不开。
此时路过这里的铁山看到这一幕,连忙跑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
“老儒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姬正瑜眼中含泪道:“云昭,他要自尽。”
“啊”
铁山惊讶地叫了一声后,让姬正瑜让开,自己用身体撞开这门。
门撞开的那一刻,两人看见倒在地上,胸前早己被血染红的姬云昭以及被他拔出的那柄剑。
姬正瑜飞奔过去,抱住尚存一息的姬云昭。
“孩子,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地抛下为父一人独活呢?”
姬云昭用尽全身的力气动下了嘴唇,想对姬正瑜说最后一句话,可惜那句话他没能说出来就闭了眼。
姬正瑜看着闭眼的姬云昭,想大声说话,让他睁开眼睛,可姬云昭始终没能睁开。
一旁的铁山知道姬云昭可能已经……,也流下了悲伤的眼泪,但在这个时候,当务之急便是让姬云昭入土为安。
“老儒生,云昭走了,按照习俗,死者为大,我们还是让他入土为安吧。”
“死,我的云昭还没有死,你摸,他还有脉搏呢,”姬正瑜一听铁山说姬云昭死了,便睁目道。
“老儒生,我们莽牛村只有你会医术,我相信你,云昭还有一口气,可……唉,”
话说到一半,铁山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走了。
但在铁山踏出那门前,回头又说了一句话
“老儒生,除非有那灵丹妙药,否则你还是节哀顺便,让云昭安息吧,”说完他就走了。
姬正瑜没有理会他,而是一直看着他怀中的姬云昭,并且时不时地跟姬云昭说几句。
“云昭,咱能别闹好吗?快点睁开眼睛,你若再不睁眼,为父可就生气了,快点睁眼……”
过了一会儿,姬云昭并没有睁眼,而是在姬正瑜的怀中安详地躺着。
反观姬正瑜,他早己泪流满面,了。此时的他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姬云昭,心中祈求他能醒来。
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也逐渐认命了。
“既然你自尽了,为父也绝不会一人苟活于世,让你在黄泉路上孤独一人,”他捡起那柄沾满了姬云昭鲜血的剑,将要挥剑自刎时也对着这柄剑说了几句话。
“多年前让铁山为我打造的柄剑,不成想今日却了解我父子二人的性命,真是造化弄人啊。”
刚说完这句话,姬正瑜突然想超刚才铁山说过的那句话。
“老儒生,除非有那灵丹炒药,否则你还是节哀顺便,让云昭安息吧。”
姬正瑜明白铁山此话何意,在这个小村庄,尤其是战火乱世时期,药物匮乏,莫说还有一口气,哪怕是受了风寒,也有可能死去。
以姬云昭目前的情况来说,除非是那书中所写的灵丹妙药才能救他一命,可贫穷的莽牛村怎么可能有那种药,所以姬正瑜并未理会铁山所说的这句好心的“废话”。
可是刚才,他看着姬云昭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姬云昭少时,他一次也是唯一次喝多了酒,那时喝醉了的他对姬云昭说了一句话,一句透露了他非姬云昭之父的话。
“汝非吾子,汝,真龙之后也。”
“对呀,灵丹妙药。”姬正瑜小心翼翼地将姬云昭放在地上后,从一个隐蔽的地方拿出一个有关姬云昭真正身世的五彩戗金盒子,他从盒子里取出一枚乳白色的丹药给姬云昭服下。
姬云昭被喂下丹药后,惨白的脸色也有了好转,逐渐红润起来,他又连忙找来纱巾替姬云昭包扎伤口。
包扎好后,他抱着姬云昭,用手摸姬云昭的脉搏,发现要比之前好一点,这才松了口气。
“好在当年带你离开前,他们给了我这枚丹药,今日才能护你一命,可是云昭,当你服下这枚丹药的那一刻起,你这一生便只能……,为父能做的,只有让你不要过早地面对一切。”
………………
数月之后,一片森林里,一群人正眼巴巴地围着一口大锅,等待着喝上一碗勉强充饥的稀粥。
这群人旁边有一面色虚白的少年躺在担架上,看着眼前这一幕,朝天问道。
“老天爷,在这乱世,书生当真是百无一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