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父亲是谁?”长陵楚问。
“希瑞尔公爵。你们可认得?”玛丽亚洋洋得意的说。
“那个很有名的,之前在巴黎,后来听说回来了的画家么?”望月沙激动地说。
“没错!”玛丽亚笑着点头。
长陵楚扬起下巴,饶有兴致。
君神曜差点没忍住,玛丽亚还真会扯。就希瑞尔?他都想象不到他有孩子的样子。
“你不知道?”玛丽亚突然转过身来问君神曜。
“你演的好真。”君神曜小幅度鼓掌。
玛丽亚说:“你不知道他是你父亲那为什么房间的抽屉里有他的画?”之前玛丽亚需要一些火柴,君神曜就叫他去他房里抽屉里拿,没想到被她看见了那张画。
“希瑞尔是我朋友。”君神曜说。
“那茶话会任务你总完成了吧,那个时候就应该触发身世剧情了啊。”玛丽亚思索。按照剧情,他拿了那幅画回房间,就会被克劳迪娅撞破,然后他父亲是希瑞尔的事情就会被抖落出来。
一群人听的云里雾里,君神曜却一惊,原来当时被他错过的支线剧情是和这有关的么?难怪克劳迪娅一听说他要学画画,生气成这样。是有希瑞尔这个前科的缘故吧。
哐当!一声钝响响起,众人往屋外看去,只见克劳迪娅端着个盘子,地上水杯摔落,水流了一地。
克劳迪娅仿佛收到了很大的打击,捂着心口往回走,嘴里喃喃着:“他有女儿了。他有女儿了。”
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话。
君神曜瞪了一眼玛丽亚:“你玩笑开大了。”说完快速走上前去拦住克劳迪娅,“母亲,他们瞎说的,您不要听。”
克劳迪娅却目光空洞,拼命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疯了一样往外跑,连鞋子掉了也不自知,越喊越大声:“他有女儿了!哈哈哈哈!他有女儿了!”
“母亲!”君神曜被眼前的景象吓到,跟着失魂落魄的克劳迪娅跑去,拉着路边的欧文道:“去叫父亲!快去叫父亲!”
君神曜茫然地奔跑在街道上,天空电闪雷鸣,一声惊雷炸破天际,瓢泼大雨瞬间就降了下来。
他彷徨地走在路上,张望每一个路口,已经出了君神家的辖域,外面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克劳迪娅陌生的地方——君神曜是她关在笼中的雀鸟,她又何尝不是君神家主的雀鸟呢?
紫色和橙色的闪电将天空分割得残破不堪,仿佛湛蓝色的玻璃摔到了地上,又被泼上一层黑色的墨水。墨水从玻璃的裂口倾泻下来,落入人间,在行人的脚边砸出水晶般的、透明的花。那些人行色匆匆、来来往往,却都有避雨的归宿,可君神曜没有。
他是这个世界彻头彻尾的异乡人。
他盲目地寻找着她,却不知道为什么要找她。他从一开始就与这个世界毫无关系啊。
雨越下越大,空中升起了一层蒙蒙的薄雾,晕湿了人的眼。君神曜浑身都湿透了,衣服里吸着水,几乎要拖不动。
沿街的成衣铺子关了门,玻璃橱窗里,挂的正是克劳迪娅最喜欢的洛可可式的晚礼服。君神曜扶着膝
膝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呼气。这样的季节,居然也能呼出白气来。他想起来以前和苏玛丽在冬天的时候对着呼气,看到对方处于白雾中,就会骄傲的说:“我是神仙,会吞云吐雾!”
他真想回家。那个真正的家。
“喵。”君神曜感受到脚边有一丝温暖,低头一看,一只橘色的猫在他脚边蹭,皮毛被雨水淋湿,一缕一缕直直的戳着。
“我没有伞,也没有小鱼干。”君神曜无奈地对它说。他抱起了它,在每个巷口寻觅,却没有找到一个可以躲雨的屋檐。也没有看见克劳迪娅的身影。
猫咪见他在雨中停了下来,从他的怀中一跃而下,抖抖身子跑了。
君神曜苦笑,是啊,连你也知道我自身难保。
我自身难保,却妄图救赎其他的人和事。
君神曜眼前一黑,跪坐在一滩水中,泥泞溅到他的脸上,在肌肤上划出一道灰黑色的水痕,仿若泪痕。
路边早已没了人,不会有人来扶他。
他在地上静默了良久才缓过神来,手撑着地想要起来,却浑身乏力,索性懒懒地坐在雨中。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去想,什么也不想去干。
一双英式牛皮鞋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抬头看去,长陵楚也没有打伞,头发湿漉漉的搭在眼罩上,表情似是沉痛。
长陵楚蹲下,抚住他的肩膀,冰冰凉凉,没有暖意。
君神曜撇过脸不去看他。
长陵楚伸出修长的手指将他的脸掰回来,他的手指白如清月,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却饱含不能抗拒的决然。他凑了上来,试图亲吻君神曜。
君神曜后退几寸,斜睨着他:“你有完没完。”
长陵楚说:“伤害你的人,统统该死。她就是个疯子,她囚禁你、控制你、使你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你现在的懦弱犹疑都是拜她所赐,你该恨她。”
君神曜说:“我就是懦弱犹疑才让你这样得寸进尺。”他恨不得长陵楚离他越远越好,现在的他就是一炸弹,谁点炸谁。
长陵楚:“你搞错了发疯的对象吧曜哥哥。”
“君神昔,我不想陪你玩角色游戏了。你看到她在门口了吧,今天你可是对着门坐的。”君神曜笃定,他是故意那样问玛丽亚,然后让克劳迪娅听到的。
“我怎么会知道你亲生父亲的事情?”长陵楚笑。
“木屋里的照片,你看见了。照片里的人,不是我母亲吗?”君神曜说。
长陵楚搂住了他,两人相对跪坐。长陵楚在他耳边说:“是又怎么样?”
君神曜目光如死水,沉默了片刻,仿佛有些哽咽:“君神昔,看到我痛苦,你很高兴吗?”
长陵楚怔了一瞬,却笑着说:“为什么这么说?”
君神曜说:“以前我觉得你只是想捉弄我,后来我又觉得你是想和我玩玩,有那么一些瞬间,我甚至以为我们可以相处的很好。可是现在,我发现,你是恨我。”
君神曜摇着长陵楚的肩膀:“你恨我对不对!你为什么恨我?”
长陵楚不说话,只是笑。
君神曜也笑了,笑自己天真。对啊,他该恨他,君神昔最恨的人,就包括君神曜啊。从小享受父母的疼爱,继承人的位置、优渥的生活、进藏书馆的特权,都是只有君神曜才有的。旁人想要都得不到。而他,被父母弃若敝屣,后来又被幽禁在阴暗的疗养院,如今还流离在外家无法回来。真的是云泥之别。
人的痛苦并不相通。君神昔体会不到君神曜被管束的窒息,君神曜也忽视着君神昔的绝望与恐慌。
君神昔并不会体谅他。只会恨这个心安理得占据一切的哥哥。
君神曜说:“也是,自己的母亲都不放过,我怎么能妄想你饶过我的母亲?”
长陵楚双拳紧握,说:“你这样想我,我也没有办法。”
君神曜又问:“真的高兴吗?看到我们痛苦,你是不是真的会高兴?”君神曜不曾有过这样深切的仇恨,但是他常常在想,报仇的人,看到仇人痛苦、彷徨,是不是真的快活。仇人的眼泪,是不是真的能让他们感到满足和成就感。还是,他们也是压抑着内心的不安,硬着头皮走下去的。
长陵楚笑的仿佛雨中罂粟:“当然高兴。”
“地狱这么无聊,拖个天使陪我,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
长夜,在雨中旋转,仿若颠倒的梦境。
“你母亲应该会被送到疗养院吧。别担心,那里很好,我可是在那里待了十年。”
长陵楚走后,君神曜像只失魂的野鬼,在午夜的街道上荡悠。
“少爷,怎么淋成这样?”欧文匆匆跑来,惊讶地从上往下看君神曜。
其实雨已经停了很久,但是他实在被淋得太湿了,完全是只落汤鸡。
君神曜求助地说:“我还没找到。”
欧文说:“夫人已经找到了,现在我是家主专门派出来找您的。”
君神曜抖擞了精神:“找到了?在哪找到的?”
欧文说:“在垃圾桶旁。”
君神曜一愣,要是平时,克劳迪娅连看一眼都会嫌脏。“找到了就好。人还在就好。”
欧文说:“少爷快随我回去吧。”
君神曜点头,紧跟着欧文回了家。
一回家,欧文就吩咐女仆:“帮少爷准备热水沐浴。”
君神曜说:“不用了,我先去看看母亲。”鞋子衣服都没换,直接就进了房间。
房间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一如往日一样暗无天日,君神家主看着躺着的苍白羸弱的女人,紧握着她的手。末了,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缓缓松开。
君神曜凝神屏息,生怕惊动了他们。
“明天我就把你母亲送走,她需要好好疗养。”君神家主开口。
君神曜强忍着喉头的颤抖,嗯了一声。送走,就意味着放弃。失去神智的她不再是她,君神家主再也不会把那具空壳子接回来。
“没事的。你的话剧还可以继续排练,校庆日我等着看呢。”君神家主故作轻松地笑笑。
“是。”君神曜也报以浅笑。
有什么东西在这个屋子里彻底崩塌,再也拼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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