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下一个小男孩正蹲在地上看蚂蚁,他突然恼羞成怒地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子,然后用手去抓,用脚去踩那些围聚在饕餮大餐前的黑点。
他嘴里叫骂着“该死的蚂蚁!你居然敢偷走我的时间!时间多么珍贵呐!”
此时不远处公交车站点旁站着一个穿着一身正装,神色匆匆,好像是上班就要迟到了的男子。他一边跺着脚,一边快速地四处张望,很快就注意到了小男孩。
他本来想不予理会,但听见小孩大喊“时间,时间……”仿佛是在提醒他,他就快要迟到了。
他极力想要放松下来,可根本做不到,于是探头向小男孩打趣道
“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时间,再说蚂蚁怎么会偷了你的时间?”
谁知道小孩一边展开“猛攻”,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应道
“你见过老死的蚂蚁吗?”
没想到如此年纪的小孩竟会说出这种话,他哑口无言,但顿觉有趣,缓步向他靠拢过去。
“这我确实没见过。”
小男孩露出得意的微笑。
“从来就没有蚂蚁老死过,因为它们靠偷我们的时间生存,它是长生不老的。”
听到这话,男子仿佛被羞辱了一番,脸色阴沉地说道
“你现在正在那傻傻地被蚂蚁偷取时间呢!你应该早点回家做作业去,免得你家长打你一顿。”
男子说罢转过身就要走,小男孩像是没有听见,但男子却认为他是不屑于听。于是又转过身来更恼怒地说。
“听着小屁孩!我不想给你说得太难懂,如果你非要以为是蚂蚁偷走了你的时间,你又何曾见过老死的蟋蟀、蝴蝶、甲壳虫呢?”
“这只不过是因为……它们都是昆虫,它们没有明显的衰老特征,它们又不是人!”
“可我见过蟋蟀、甲壳虫变大,茧化蝴蝶呢!”
“真是个麻烦的小家伙!你要是见过蚂蚁的幼卵就好了!”
“真是这样呢!可我还是没有见过老死的蚂蚁。”
男子转身就走,小男孩也停止了“猛攻”,痴痴地说了句
“可是我的小狗,我的小乌龟,我的小仓鼠,它们都会老死,它们不会偷时间,它们太单纯了。”
男子回到站点笑了笑,知道自己说了他也不懂,只扔下一句“因为它们是动物啊。”
这时公交车已经扬着灰尘,慢慢悠悠地驶了过来。
那男子迈开大步子,将身体往车上扔去,小孩子突然站起来嘀咕着。
“人多么善良啊!人不会偷走时间,人都把时间贡献在了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哪怕自己会衰老会死去,也不顾一切地挥洒时间……”
我从公交车后门缓步摇下来,听到了小男孩末尾的几句话,但不很清楚,也并无兴趣。
此时晨雾里夹杂着金黄色的光芒,朦胧之中,大街上有了密密麻麻的黑点……
我从小男孩身边走过,他便高高兴兴地跑开了,我看着地面上被揉成一团的黑点,顿觉胸口发闷,又抬头看向树冠,葱葱郁郁还挂着几滴露珠。
一望无际的石碑像整装待发的帝国军队,现在只能称作死亡军团。
我蹲坐下来,早晨这里很是清静,虽然也有妇人在痛哭流涕,或者老人漫无目的地瞎逛,但实在是很安静。
这个如今我才知道名字、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却为我牺牲了自己。
而另一个救了我两次性命的队员,我却对他的个人信息全然不知。此时的我早已无法再哭出一滴泪水,如果可以哭出血水来倒是可以试试。
我只能在心中默默赞颂、虔诚地为他及其家人祈祷,如果上帝真的存在的话。
我用手摸着冰冷的石碑,如果石头会说话的话,它肯定会在我离开许多年后,甚至是几千年后,说完一句
“你好,再见。”
“叮叮叮……”
我眼睛瞪得浑圆,好半天才拿出手机来。
“你搞定了?”
“你现在在哪?电话会被追踪,你直接过来吧。”
对方挂断了电话,我一抬头,一个老妇人正端详着我。
“你认识他吗?”
她吃力地指了指队长的墓碑,她那深凹进去的眼眶,由黑变得红紫,泪痕使她的脸庞看起来更加褶皱不堪。
“不好意思,我们并不认识,请你节哀。哦,我还有事得立即离开了。”
我低下头,急匆匆地从她身边快步走开,没有再回头。
我乘快车来到了朋友家里,一路上我内心忐忑不安,那司机见我神色怪异,几次想要说话,却又沉默了。
确认四下无人,我快步来到了昏暗的楼道里,声控灯正随着我的脚步在颤颤地闪烁,我轻叩了一下门,然后是耐心等待。
门打开了,我的朋友探出头来,四下张望了一下,把我拽了进去。
“这样的出租房很难找吧。”
“可不是,不用身份证就能长期租到的房屋。”
“那房东也不是什么好人吧?”
“做些私下交易,收取高额租金,但不用出示身份证明。”
“肯定是很有势力才敢这样做,黑道、条子之类的。”
“没事,为了不引起怀疑,我还是出示了一张拾到的身份证,这样的身份证我有很多,不过大部分是在去网吧时派上用场。当然,这也仅限于不正经的网吧。”
房间非常简陋,只有一个破旧沙发,一张木床,一套电脑桌椅和电脑、外加一个洗手间。
这种没有铺地板的黑色水泥地,可以使脚步声变得极轻,房间有些邋遢,但还算整洁,我坐到沙发上,看着正在摆弄电脑的他。
哦对了,房间里还有一个窗户,但由于长年都被帘布遮得严严实实,压根没人会注意到,所以房间里始终要开灯,不然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他穿着一条短裤,没有穿上衣,幸亏他没有抽烟,不然真得闷死不可。
他头发长的吓人,身体微胖,从背影看去,真像是个女人。
“我用你打听到的代码,成功黑进去了。”
“太好了!快给我看看。”
我一拍手,站了起来。
“嘘!”
他转过头来,不耐烦地看着我。那黑眼圈,在灯光的衬托下,简直像是画上去的烟熏妆。
我忍俊不禁地凑了过去。
“机密资料显示,这群怪物是基因改造者,他们能够使细胞在短时间内疯狂繁殖,并通过血筋将其传输到任意部位进行身体强化或者修复。”
“其副作用则是,每次使用血筋能力会加速细胞新陈代谢,也就意味着它会比常人衰老得更加迅速,寿命更短。”
“也就是说它们也还是人类?”
“变种人?算吧!它们拥有人类的理智,并且善于伪装。”
“换言之,只要它们不使用特殊能力,它们就是平民或者士兵,或者你见到的任何一个人。”
“这也太骇人听闻了吧?我们身边竟生活着这样的怪物?”
“通宵搞到这些信息后,我也吓了一大跳,这不,连忙让你过来看看。”
“不过即使是军方,对这种怪物的认识也仅限于此。至于如何进行基因改造?在哪进行?何来的技术?以及什么设备?都一概不知。”
“黑进去后我们会被发现吗?”
“你个将死之人,还怕这些?对了,到时候要是真出事了,你可不能把我供出去,咱们之前说好了的。”
见我脸色暗沉,没有说话,他紧张起来。
“开个玩笑,有你那代码我们应该是正常进入了这个系统,应该不会被发现。对了,你那代码是哪来的?”
对啊,代码我是哪来的?好像是在父亲的笔记本上看见的。我深信父亲为工作,但随手将代码写在笔记本上这种草率的事,仍是让人感到很奇怪。
之后我又借军部系统检索了那个“指证者”——他确实幸存了下来,但我并没有实施任何报复行为,我只消知道这不是那个军官套我的噱头就满足了。
“倒是你,你对这些信息不感到惊奇吗?”我和他一并坐在沙发上抽烟,整个房间里瞬间烟雾缭绕。
“见多不怪,天知道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呢!”
“我记得你是打初中就爱上了黑客这一职业吧。”
“是啊,快十年了。”
“那时我们拼命玩电脑游戏,你却偷偷鼓捣着代码之类的东西。实在是怪异啊。”
“哈哈哈,别提了,就是因为这个,我们才渐渐疏远的吧,话说,你真的会被处死吗?”
“不知道,也许吧!不过牢狱之灾是肯定少不了的。”我夹着烟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看着烟雾缓缓升起,直到看不见了。
“兄弟我会去看你的。”
我眼眶湿润了。“看我?你还是少出点门吧,别给条子抓了,进来陪我。”
“呵,抓我?他们还是太嫩了。”
“说真的,你想要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也许吧?说不定我会厌倦,指不定哪天我就能黑到一大笔钱,然后坐着邮轮和外国妞快活去了!”
白色的烟雾使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知道他一定正戴着一副贪婪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