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原因是后者，我想，看六姨娘今天的样子，那个原因也没起什么用。”
育康回头看着弟弟，两兄弟无言，相视一笑。
“哥！”毓蓉匆忙跑来阳台。
“怎么了？”
“你俩快去劝劝妈咪吧，”毓蓉一脸担心。“她现在正在房里收拾行李呢，说要回中国！我和姐姐怎么拦都没有用，怎么办啊？”
“回中国?”育康育廉相视一眼。
“嗯，”毓蓉看着两个哥哥。“妈咪说她两年前就把二姨娘丢在中国了，这次怎么也得回去。”
——
“六姨娘……”育康、育廉和毓蓉一进屋，便看见邓书宁在整理皮箱，一旁的毓芙也拦不住她。
“哥……”毓芙看见哥哥们来了，像见到了大救星一般，连忙上前。
“你们快劝劝妈咪吧，妈咪她……”
育康止住毓芙，走上前。“六姨娘，您这是……”
没停下正在收拾行李的动作，邓书宁语气利落。
“回中国。”
“六姨娘，您……”育廉皱着眉头，不知道怎么劝才好。
“你干嘛?”
邓书宁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育康。“我得回去。”
“六姨娘，”育廉看着邓书宁，语气耐心。“我知道我阻拦不了您回中国的决心，可是首先，您怎么回中国？”
邓书宁看了眼程育康。“当然是坐飞机了。”
“那机票怎么买？”
邓书宁低头，片刻。
“拿钱买。”
“六姨娘，您是知道的，现在在美国买飞机票都得申请，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您现在回中国，以什么理由申请？办公务，还是跨国商务？”
育康顿了顿，看着六姨娘。“尤其您和娘在国内都有家人参军，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可能轻易让您回去的。”
“对啊，六姨娘。”育廉在一旁劝道。“而且战争刚刚结束，现在国内什么情势还不一定呢，时局也不稳，您回去多危险啊。”
听了这话，毓芙被吓得哭了，连忙看向邓书宁。
“妈咪，您别丢下我们啊，您走了，我们兄妹几个怎么办啊？”
“妈咪……”一旁的毓蓉眼眶也红了，她看着邓书宁，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着。
“不哭了，不哭了……”
邓书宁连忙一手抚着一个女儿的头发哄着，虽然自己也带着心酸的哭腔。
她垂下眼眸，一行泪悄然无声划过左脸，隐住喉间的哽咽。
“是妈妈太激动了，想得不全面，只想到心疼芝蕴姐一个人在国内……”
泪如雨下，她邓书宁无力再说下去，她抿起嘴，企图掩盖些痛苦，让孩子们不要那么担心。任由泪划过嘴角，滴在地板上。她抬头看着四个孩子，神情既无奈又无助。
“我知道了，我不回去了，等时局再稳定稳定。”
“娘……”毓蓉看着母亲，心疼又担心。
邓书宁走到床边坐下，看着窗外。
“你们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六姨娘您……”
邓书宁打断育廉，依旧看着窗外。
“你们放心，我说过不回去就不回去了，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育康拉了下育廉，点点头，和妹妹们示意了一下。几个孩子懂事的点了下头，不放心地看了眼邓书宁，便都出去了。
育康最后一个走出去，关上门的前一刻，他不放心地多看了一眼。
只见邓书宁依旧无奈地坐在床边，望着窗外。
——
时间一年又一年的流逝……
程记米铺，张芝蕴在柜台前算着账，双喜在一旁张罗着生意，她丈夫驾着装米的车驶到店前，下了车，忙活着往米店里搬米，张芝蕴和双喜看见忙上去帮着搭了把手。搬得差不多了，素馨拿着食盒来送午饭，几个人坐在米店的小桌旁吃着饭。
芝宁糕饼店后厨，邓书宁费力的抬来一大盆面，用手腕背擦了下额头的汗，揉着面，指导新来的年轻师傅做糕点。前面忽然来了顾客，邓书宁着急地答应一声，拨了下面前垂落的碎发，也没注意到脸上被抹上了些面粉，花猫似的跑到店前。店前一位三十六七岁的男顾客，一身西装风衣，带着围巾，儒雅随和，看见邓书宁这模样先是愣了下，随即笑了一下，开始点单。
张芝蕴和素馨、双喜在布庄买过年用的新布料。
邓书宁坐在台下，看着台上一众毕业生里带着学士帽的育康，自豪地浅笑。青青校园里，邓书宁领着一大家子庆贺育康的毕业。
张芝蕴和素馨、双喜两口子在店前给贫穷的百姓施粥。
邓书宁忙里忙外地给育康操持婚礼。
张芝蕴耐心地教素馨的小女儿和双喜的儿子认字。
邓书宁觉得有些热，睡梦中迷迷糊糊踢掉了被子。
微弱的月光借着夜色，张芝蕴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就那样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她侧过头，看向一旁的枕头，浅浅一笑，把被子往另一边盖了盖。
——
三年后。
身后的孩子们正在开心地张罗着贺中秋的晚餐，水果，各式点心，月饼，还有干果，摆了满满的一桌。
“喔！好大的螃蟹。”
育廉、毓芙和毓蓉看见育康和嫂子德容从厨房端出来了满满两大盘蒸好的、壳背澄红的大闸蟹。螃蟹独有的色泽和鲜香味儿勾的几个弟弟妹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大哥，你这是在哪儿买的螃蟹啊？这么大个儿！”
毓芙看着大哥育康笑着说，她今年十六岁了，留着斜刘海，梳着长马尾，虽然褪去了稚气的模样，却依旧开朗活泼。
程育康笑着看了眼身旁的新婚妻子德容。
“在你嫂子同事家的亲戚那儿买的。我俩看着不错，挺新鲜的，就买了很多。爱吃就多吃，厨房里还有。”
程育康和方德容是大学同学，感情一直很好，去年毕业后，都从事的金融行业，去年圣诞节结的婚。
“还是跟着嫂子享福。”
十一岁的毓蓉冲嫂子嘴甜的笑言。
方德容笑得一双柳叶眼弯弯，本就是大家闺秀的她，笑容得体且亲和。
“也不知道味道怎样，大家先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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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蓉看向哥哥育廉，俏皮的一笑。
“二哥，你什么时候也能给我们领一个嫂子回来啊？”
“对。”毓芙接过话茬，看着德容嫂子。“脾气得按德容嫂子这样的找。”
方德容和育康相视笑笑。
“我?”程育廉拿起块月饼吃着，玩笑道。
“那还得几年，现在大学里漂亮女孩那么多，今年就算领回来了，明年可能又是另一个了。”
“你啊，一天也没个正形。”程育康看了眼弟弟育廉，“没个长性。明年就毕业了，我看你上哪儿找?”
“上单位找呗……”程育廉一脸无所谓，拍拍手上的饼皮渣子。
“我听说了，我们计算机毕业的，工作好找，还能认识不少漂亮女生呢。”
毓芙看着二哥，撇撇嘴笑话他。
“你就吹吧。”
“诶，你还别不信……”
……
邓书宁的发髻挽的温婉淑雅，她着一身浅菊色旗袍，倚在阳台的栏杆旁，看着外面的月亮。虽然已经三十又六了，但因为邓书宁本身就是鹅蛋脸，脸上又没什么细纹，鼻形微翘，嘴巴也小巧，所以看上去显得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上近十岁一般。
邓书宁的嘴角浅浅扯出一个弧度，隐住心底的心酸感伤，月光那么皎洁，她那边也是这样的么？如果此刻我们同时看着这一轮月亮，是不是，就算在同一片天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