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诺想了想，这要是不顺着李元来，赵湾指定不会帮着自己，到时候真提不出问题来，那不就完蛋了？只能压着火气，扯着脸挤出了一个笑容。他刚刚笑，就看见李元和小正拿出了手机，这倒已经拍了照，丑照。
“你们他妈做特工呢？做狗仔呢？”陈诺恨不得打死他们。
“陈哥英俊的脸庞值得久久留存，”小正一边笑一边耍贫嘴，“帅哥愣着干嘛？占位置去啊。”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快乐极了。尤其是看着后两节课的陈诺苦着脸疯狂地看赵湾和李元的古汉语笔记，找着问题，也顺便速成速成古汉语，以免教授提问。
“当代大学生难啊！”陈诺在心里疯狂地呐喊，“本来就听说大学期末周速成大法苦，这他妈两小时不到让老子速成？”
他越是愤愤地看笔记，其他几个人就笑得更欢。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或者是，怎么这就下课了呢？总之，陈诺表情复杂地走向了之前的教室，还不忘冲他们几人竖起中指。
“去哪里吃饭？”李元问赵湾。
赵湾愣了一下，“啊……对不起啊，我忘记告诉你了。我今天要去高铁站接赵港。”
“今天？”李元问，“下午也没课，需不需要我陪着去？”
“不用了，”赵湾制止了，然后又小声说，“我不太想要你参与我家的事情……”
李元看着他一脸阴郁，忍不住伸手扶了扶他紧紧皱着的眉头，“好了，你不喜欢我不掺和就是了。”
“我会觉得自卑。”赵湾鼓起勇气说了一句话，等不到李元讲话，便转身离开了。
李元看着他的背影，也觉得自己最好不要掺和进去。家庭一直是赵湾的沼泽和雷区。
赵湾一边走，一边觉得无力——自己竟然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自己的原生家庭吗？竟也没有选择。这到底是谁的儿子？即便是小三的孩子，也要他出生，疼爱他，宠爱他，这已经令赵湾感到不满了，如今竟然将赵港甩给他。试问为什么？因为他只是个小孩子，无辜、什么也不懂，不应当被指责吗？那自己呢？自己不也是个来不及长大的孩子吗？纵使有了大人模样，纵使已然笨手笨脚地学着自己生活，努力不去依赖家里生活了。可是这些令他作呕的血缘就是去不掉。他已经竭力经济独立了，虽然目前还做不到，可是再给他半年时间。他拼了命也能同那个家没有半点牵连。他从小期待着的独立生活就可以开始了，他可以花自己赚的钱，不必依靠他们，看着他们的眼色行事，战战兢兢生怕挨打；他可以爱自己想要爱的人，不必担心自己的家庭会让她疲倦，可以永远在一起；他可以浑身轻松地开启自己的生活……可是梦太容易碎裂了，只是一通毫无商量的电话，赵港就要被丢给他，凭什么？他可怜，那我呢？
即便已经过了整整一个夜晚和早晨，可是赵湾仍旧无法正视此事。牵着李元的时候，同她疯狂接吻的时候，甚至方才因为陈诺哈哈大笑的时候，赵湾都觉得自己或许是已经接受了。
可是不然，一步一步走向地铁站的他，几乎觉得自己在走向幻灭、地狱，面前是熊熊烈火，炽热融化太阳，让他胆颤。面前到底是什么呢？赵港到底多久会离开？而自己还要多久能够离开这个家庭。我已经伤痕累累了，难道非要我劣迹斑斑才能清清白白、彻彻底底地离开吗？他从未这样恨过他的父亲。
他想到自己的母亲，那个因为突然发病必须人时时照看的可怜女人。她给了自己伤痛，却也给了自己爱。他是反斯德哥尔摩的代表，能够将母亲给予自己的痛与幸好好区分。只是母亲给予自己的那个安心学习的高三实在难能可贵，他愿意因此放弃一切对母亲的偏见，一心一意地关爱她。
母亲不是告诉自己很久没有犯病了吗？为何突然病情加重至此？父亲又是为何要千里迢迢送赵港到自己的城市？
“你放心，我现在还完债了。不会影响你。”父亲紧接着说，“家里太乱，你带几天赵港。”
“那你呢？”赵湾不可思议地问，“那不是你儿子吗？”
“你不是我儿子吗？”
“我真希望我不是。”赵湾甚至绝望地想，难道非要将身上的血流干净、剁碎了骨肉才能离开他吗？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很快又说，“我在通知你，没有和你商量。”
“赵总，小少爷来了住在哪里？上不上学？生活费呢？”赵湾说，“要是我不管他，将他丢在派出所，丢在大马路上，让他自生自灭呢？你以为我有多善良？”
“我会尽可能多给你打点钱，其他的事情你自己考虑吧。”
“你的儿子！你来管！”
赵湾绝望地发现自己真的拒绝不了，真的无法不照顾赵港。他没办法让他自生自灭，可又知道警察根本管不了这件事。父亲能够决绝地甩给他，是什么都不考虑的甩手掌柜。可自己是老妈子啊。
吃什么？住在哪儿？上不上学？
……
赵湾只觉得太多的事情压在自己的肩头，父亲并不承诺生活费的支付方式，他就得做好一个人养活两个人的准备。
赵湾几乎被压垮了，他仅仅是凭着保留的最后一丝理智来到了高铁站。
没有悲喜，没有时间，一切的过去都在延续，一切的未来都被切断。
赵港被工作人员牵着手，站在出站口，远远地看见他，笑着对他招手，一脸的单纯天真。那只不断挥动的手搅得赵湾心口一阵一阵抽搐般的疼痛。
眼泪几乎是无意识地滑下来，脚步不自觉地走向赵港，耳边工作人员的抱怨他不早来接弟弟的声音都在变淡。
只有赵港明亮却又有点羞怯的笑容和那声脆脆怯怯的“哥哥”不断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这是我弟弟。
赵湾眼泪一塌糊涂地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