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妃的院子很偏,平日里就不会有人来,如今人不在了就更不会有人踏足这里了,故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气儿。

    温婉举着火折子打量屋内的每一寸地方,这屋子里极为干净,似乎与她在时相同,又似乎不同。地上的每一块砖头都有被清洗过的痕迹,屋内仍存着淡淡的熏香味,却不似她的味道。桌上的茶水是凉的,下人们并没有撤走也没有更换,就这般放在此处,真真是人走茶凉。

    温婉叹了口气起身欲走,目光却是忽而一顿落在床头,那里放着一双虎头鞋,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

    温婉心中一悲,走近了些拿起虎头鞋摩挲着细密的针线,忽然愣了愣拿近火折子仔细瞧了瞧。

    虎头鞋仍是她见过的虎头鞋,却又有些不同。

    当初她见到的虎头鞋一针一线都极为精妙,如今的虎头鞋侧却有断线,断线处还沾着一抹红色,温婉捻了捻指尖嗅到的是血腥味。

    她将虎头鞋小心翼翼地包好揣进怀里,刚想离开便听得远远的脚步声,急忙熄了火折子躲好。

    “什么紧要东西非得现在找,明天不行吗?平日里也没见你往这里来啊,怎么会将东西丢在这儿?”

    “许是昨夜不慎丢的,是小花给我的定情信物,若是丢了小花就不嫁给我了,一定要找的!”

    “哎,你说昨日丢的,你可是瞧见了人将七皇妃抬走所以赶来凑热闹?可曾瞧见什么?七皇妃当真染疾了?听闻尸首上还有些恶臭味可是真的?”

    “没瞧见没瞧见,草席裹得严实,什么也未曾看见,远远地瞧着人带走的,后来才离得近了些,未曾闻到什么味道。不对,是有些味道,但不是臭味,忽而想不起来究竟是个什么味了。”

    “殿下说的恶疾那般凶险,七皇妃的贴身丫鬟且不提,就连胡夫人不过是来走了一遭竟都染疾死了,火化尸首的人也未能幸免,我们在这儿会不会染上?若是染上了岂不是糟了!”

    “呸呸呸别胡说,我可听说七皇妃她们没有染疾,而是叫人毒死的。”

    “嘘,别瞎说了,背后嚼舌根若是被听了去,当心小命不保!我们快些找快些离开。哎哟,我的腰,这七皇妃的院子阴气太重了,真是晦气,害得我把腰都闪了!”

    “生得不讨喜,死了也不招人待见,大抵就是七皇妃这样了。找到了,快走吧。”

    几个下人嘟嘟囔囔地离开,逃也似的离了这院子,仿佛真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他们一般。

    温婉忆起他们的话,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突然疼得厉害,密密麻麻地侵入四肢百骸。

    生得不讨喜,死了也不招人待见,恐就是这般了。可她明明那般好,怎么就落不得一个好名声呢,这人心可真是凉薄。

    温婉也是如今才知晓,原来这病逝的不止七皇妃一人,连带着她的丫鬟、胡夫人甚至是火化的人都病逝了。

    她原还想着去胡夫人处或是火葬场瞧瞧问问,如今却是不用了,也见不着了。

    这下温婉更是不相信所谓身染恶疾一说了,这处理得未免也太干净了些。

    温婉避开巡逻的人入了灵堂,灵堂里点了白烛挂了白绸缎,风一吹过烛火摇曳绸缎飞舞,看起来阴森森的。

    那牌位被风吹得晃了晃,险些落地却被温婉及时接住。温婉将牌位端端正正且稳稳当当地放在桌上,凝视了牌位许久忽觉鼻子一酸。

    早该察觉的,心头慌得厉害时便觉得会出事,可偏生没有第一时间来见她。若是她赶来了,结果是不是会不同?

    温婉抬手抚了抚木盒,眼神黯淡了些。她在牌位前站了许久,眼瞅着天色微微泛白才离去。

    接连下了两三天的雨,天空渐渐放了晴。温婉吩咐碧玉将女红全部拿到庭院里,闲暇时望望天空做做女红,须得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能避免被扎的命运。

    “太子妃想绣些什么?不妨让奴婢来。”在温婉扎到十个手指头前碧玉开口劝道。

    本想着温婉一向不喜欢女红,对这事儿的耐心也极为有限,大概率可以劝下她几近自残的行为,谁成想温婉并未松口,只是摇了摇头道:“如今发觉这女红对于平复心情有着奇用,偶尔做做也是好的。”

    温婉嘴角的笑意轻轻浅浅,却无端让碧玉觉得难过,总觉如今的温婉与从前比起来大不相同,透露出些许凄凉来。

    碧玉想说几句话调侃调侃,逗温婉开心些,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正一筹莫展之时有下人匆匆而来。

    “奴才见过太子妃,侧门外有一女子鬼鬼祟祟的,被护卫抓了后直说求见太子妃。”下人说道。

    “可曾说是谁?”温婉不甚感兴趣地问道。

    “那女子只说自己姓何。”

    温婉拿着绣花针的手指一顿,抬眸望着那下人眼神微变:“请进来。”

    温婉对于何蓁蓁的印象停留在赏花节那个有才情的女子上,不,不对,是在茶馆偶遇七皇妃的那一次,她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很伤心。

    她与何蓁蓁并不熟络,但因着七皇妃的事她总觉得何蓁蓁如今来并没有那么简单,更何况她走得竟是侧门。

    何蓁蓁站在温婉面前时让她着实一愣,面前的女子面容消瘦眼睛红肿,与她印象中的那人并不相符,但却又的确是她。

    何蓁蓁一望见温婉便跪下了,她边磕头边哭诉:“求太子妃为民女的姐姐作主!”

    温婉心里咯噔一下,却耐着性子道:“起来说话。”

    何蓁蓁并未起身,而是哽咽着重复:“求太子妃为民女的姐姐作主。”

    “有什么事起来再说,如今这般跪着叫本宫心烦。”温婉微微蹙眉,语气不耐。

    何蓁蓁听了忙爬起来,见温婉招手便忙过去坐下。

    “去取些糕点来。”温婉支走了碧玉才斟了杯茶递给何蓁蓁,然后取了手帕将她额头沾上的灰尘拭去缓缓道:“你有什么话慢慢说,仔细说与本宫听。”

    “民女的姐姐,不是身染恶疾病逝的。”何蓁蓁四下里望了望,确认没有人后方才一字一句极为认真地说道。

    温婉望了望她凝重的面色淡声道:“可七弟说了,七弟妹就是身染恶疾病逝的,所以才急急地火化了尸体,担忧那恶疾传染。”

    “他胡说!他分明是怕被人发现他虐待我姐姐!他心中有鬼才胡诌了这借口,就是为了逃避责任!我姐姐是被他害死的!”何蓁蓁双目赤红,提起顾纵便咬紧了牙关,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污蔑皇子可是大罪,何姑娘身为太尉之女应该不会不懂吧。”温婉垂眸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继续道,“你可有证据?”

    何蓁蓁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是我无意间发现了我姐姐的伤,好一番逼问她才告诉我的。那七皇子根本就是一个变态,姐姐自从嫁给他后没过上一天好日子,还要日日忍受他的折磨。平日里稍有不顺心便会打我姐姐,我姐姐的手臂上身上总是会有新伤口。现如今,竟连自己的骨肉都不放过……”

    何蓁蓁的话温婉多多少少都猜到了,她当初见七皇妃手臂上的伤时便这般猜测了,可七皇妃却不愿意说,如今何蓁蓁这说法倒是印证了。

    只不过……

    “光凭你一面之词如何叫本宫信服?你今日来寻本宫莫不是只是为了说这些无凭无据的事?”温婉微微眯眼,“你这些话真假且不论,仅凭这些就让本宫替你姐姐作主可是不够。七弟妹病逝,本宫如何去同七弟对峙,难不成叫你去同他据理力争,哪个说得较为有理便是哪个胜?”

    何蓁蓁紧咬下唇,心中也知晓仅凭这一面之词定然不可能叫人信服,不可能让温婉帮她,自然也不可能治得了顾纵的罪,故而焦躁不已。

    从得知七皇妃病逝的消息后何蓁蓁便悲痛欲绝,整日里在屋里哭,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憔悴了不少。本想着去见见骨灰,可是身份摆在这里,无论怎么样也轮不到她去磕头,所以心中更加悲痛,隐隐有了些疾病,身子愈发差了,险些就此郁郁而终。

    但忆起之前得知的事情,仔细想了想实在觉得蹊跷,怎么也不相信七皇妃会染上恶疾病逝,定然是顾纵所害,一时气急攻心。

    因着自己无权无势,爹不疼娘不爱无法为姐姐寻一个真相,突然想到了温婉便着急忙慌地来了,可是温婉如今不信她心中又没了主意。一时间只觉得姐姐命苦,本以为嫁入皇家能够过得好一点,谁成想居然碰上顾纵这么一个魔鬼,搞得死无全尸。

    何蓁蓁越想越觉得自己无用,泪水止不住地落下,直叫温婉也觉心里一酸。

    一为她们姐妹二人感情深厚,二为七皇妃去的冤,她们却一时无法为她寻清真相。

    “别哭了,七弟妹的事本宫心中有数,你且放心,本宫会查清楚真相的,若真是这般……”本宫定然会让该死的人付出代价。

    温婉眸色一沉泛着冷意,比拂面而来的寒风还要刺骨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