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1990年春节，对于百货商店各门市部来说，经营压力进一步加大，随着街头摊点和个体经营户雨后春笋般地出现，商店的营业额日益减少，利润仅够维持现有员工的工资。而百货商店有四十多名退休职工，每个月需要支付退休人员退休金近三千元。

    烟酒和小商品两个批发部受个体经济冲击，利润空间被大大挤压，每月利润不足千元。

    三月份以后，退休人员工资就没办法按月发放了。还有几个年龄大、生病的退休职工，每月报销两三百块钱医药费。

    退休人员到办公室跟武言航、杭子枫谈了几次，没有得到满意结果，就到县商业局去上访了。

    能走动的退休人员，在老庞的带领下，二十多人浩浩荡荡开进商业局，坐在局长办公室讨说法，要饭吃。

    局办公室给武言航打电话，让他去商业局领人。

    武言航和杭子枫屁滚尿流地赶到商业局局长室，劝说老庞一干人回家去解决问题。

    “回家你怎么解决？我们就在这里解决。把我们退休金发掉，我们就回去。不发，我们就不走了。”老庞把拄着的拐杖在地板上捣得咚咚响。

    杭子枫说：“庞大爷，退休金一分钱都少不了你们的，不过是迟几天发。现在不是社会处在转型期，整个商业行业都不景气吗？”

    “我们几十年打下的家底，在你们手里给败光了，你们每天有吃有喝，反倒是我们这些挣家业的老家伙没饭吃了。”老庞和几个老人愤愤地说。

    “现在，许多企业都很严峻，你们要加大改革的力度和步伐，采取新的经营模式，早日找到新的利润增长点。我们国有企业，改革了，依然是主渠道。”闫局长对武言航和杭子枫说。

    话是这样说，面对市场经济的冲击，不论商业主管部门，还是广大的经营者们，都束手无策，一筹莫展，只看到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不知道路在何方。

    “他们的问题在这两个方面：开个烟酒批发部，我们这些老家伙开了一辈子商店，不用，从外面聘请了一帮老头来，我们掏自个儿钱，让那些老头儿当家；第二个，本来发工资都困难，一下子招聘了十几个农民工，这是一笔多大的开支呀？闫局长，他们这不是败家子吗？”老庞指着武言航和杭子枫鼻子对局长说。

    好说歹说，到了晚上下班时间，老庞他们二十多名上访者才罢休。

    回到临河的百货商店办公室，武言航和杭子枫没有回家，连夜商量解决问题的办法。

    “现在能做的，只有精简慵懒人员，把各店出工不出力，上班混工资的人员精简下岗，延长各店经营时间，商品价格实行市场化。你看这些个体户，他们商品价格普遍比我们售价低，营业时间到晚上九、十点钟。”杭子枫建议。

    “他们，能同意吗？”武言航说，他说的“他们”，是指各门店负责人。

    “不同意，就给他们定经营任务，按照完成比例发工资，对于那些完不成定额的门市部，领导和员工一律按照比例扣发工资。超额完成任务的，也按照比例奖励。”杭子枫说。

    自从县里在小猪市设立小商品市场，潘月君和严东罢摊后，就由各店轮流出摊。而所有店都无一例外地安排农民工出摊。农民工们认为不平等，意见很大。

    现在，为了节约开支，治理人浮于事，商店决定在整个百货商店下岗十五人。

    消息传出去，各店都炸锅了。很多人都感觉到了危机。但很快的，精简机构成了一场排挤驱赶农民工的运动。迫于对不公平的反感和辞退压力，有几个农民工自动离职了。

    严东也感到了危机。来百货商店工作了近一年，他对单位、这份工作并不留恋，但是，他不想离开，离开，他就只能回严桥。那样，村里的人会怎么看他？还有爷爷，在爷爷心里，孙子走出了严桥，进了公家的单位，就成了公家的工作人员。突然就回家了，爷爷心里会怎样啊？

    一天，武言航一个人来到六店，告诉严东：“小严，形式在这儿摆着，你要做好回家的心理准备。”

    严东嘴里说着：“武经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但是他的心里，还是一下子就空了。

    晚上，他去杭子枫家，把武言航的话告诉了杭子枫。

    杭子枫说：“你记住，没有得到我让你走的话，谁让你走都不要答应。就是所有农民工都被赶走，我也要把你留下来。”

    话虽这么说，精简机构，就会触及到每一个被精简人员的切身利益，那些人就会跳出来拼命地想保住自己的岗位，就会举报、排挤其他人。

    店委会开了十一次会，下岗者名单经过一轮又一轮圈了划、划了圈之后，严东的名字最终出现在了被辞退名单里。杭子枫极力维持，也没有作用。

    这天一大早，杭子枫匆匆来到六店，敲开了严东的门：“走，我俩到商业局去一趟。”

    紧接着，杭子枫要求严东到商业局，把自己作为一个农民工，对百货商店的贡献和意义向领导阐述出来，请局领导出面留住他。

    杭子枫带严东来到闫局长办公室，闫局长刚刚上班，正在烧水泡茶。

    说明来意后，严东向闫局长汇报了他是在什么样情况下来百货商店工作，来后采取延长工作时间，优化服务态度，创新经营方式，开拓经营范围和市场，启动小百货批发，从而促成了枫杨县在小猪市开设县级小商品一条街，为全社会提供了生活便利等等。严东阐述完毕，杭子枫又把他的作用做了补充。同时还把严东作为一名青年作家进行了介绍。

    “你就是写作的那个严东？”闫局长惊异地看着严东问。

    “是的。就是他。”没等严东说话，杭子枫抢先说。

    “这样的人才，我们不能让他流逝。没想到，我局还有这样一个人才啊？”闫局长兴奋起来，搓着两只大手，“这个事，我做主，一定要把严东留下来，这是我们全局的财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