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漫过黄昏的时候,欧晓走进位于铁路边章介鹏的平房。
章介鹏正在生煤油炉做饭。
“你吃饭了没有?”章介鹏问。
“吃过了。”欧晓手里拿一本《星星》诗刊。诗刊里夹着她写的两首诗歌。
“晚上,你陪我到严老师店里去一趟,可以吗?”欧晓忽闪着黑黑的大眼睛问章介鹏。
“平时,你拿腿就去找严老师了,从来不需要别人陪你啊。今天为什么要我陪你去?”章介鹏不解。
欧晓没有回答。顿了顿,抬头看着章介鹏:“你就说,陪不陪我去吧?”
“陪,陪你去。”
“那你快点。”欧晓催促。
做好饭菜,章介鹏端到一张小桌上吃。
“我的工作落实了。过几天就要去上班了。”
“这是好事啊,祝贺你。”章介鹏对欧晓说。
“有什么好祝贺的?”欧晓低着眉说,情绪不高。
欧晓是去年从楚州财会干校毕业,起先安排的工作她不满意,没有去,一直托关系想安排一个好点儿的工作。这次,关系人给她谋了一个会计,但工作单位是全县最远的早乡镇供销社。如果这次她再不去,工作指标就会被取消了。挣扎了几天,家人开导劝说,她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去报到。
本来,欧晓希望留在县城,托她大哥找关系,想分配到枫杨县百货商店,那样,她就能跟严东做同事了。
但是,她大哥是县供销社的一个股长,跟商业局没有直接关系。
她在心里喜欢严东:他英俊,智慧,是令人羡慕的知名青年作家。可惜他是个成家有孩子的男人。她明明知道严东的情况,心里就是向往,有时,她感觉严东是一盏窜着火苗的油灯,而自己就是一只飞蛾,明明知道那盏灯火会烧焦翅膀,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向往上扑。她有时候会想,严东为什么那么早就成家了?这不是浪费自己的大好年华吗?而且听说他娶的还是农村老婆,没有文化,长得也不漂亮,两个人没有共同语言。
之前,欧晓有意无意含蓄地向严东透露过自己的爱慕,在那次雨夜,借着酒劲还曾经大胆地挽他的胳膊,依偎在他身上。但是,严东从来没有见过回应。她不相信严东对自己没有好感,之所以对她不动心,是因为他是一个已婚男人。
要去早乡镇上班了,距离临河镇八十多里路,再见严东就不容易了。这些天,欧晓心里想的最多的就是以后见严东困难了。
她一个人不敢去见严东,她怕见了他,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做出出格的举动,说出格的话。她更怕严东拒绝她,拒绝了,以后就不好相处了。不拒绝,接受,他们之间隔着婚姻,那又成什么了?矛盾、纠结、痛苦交织在一起,弄得她终日寝食难安。
走之前一定要见严东,跟他告个别。她想到了章介鹏,有章介鹏在场,自己不会犯错。
章介鹏骑车带欧晓来到严东小屋。
欧晓打开夹在《星星》诗刊里的两首习作:“严老师,你帮我看看,有进步吗?”
欧晓是个有才情的女孩,诗写得隽秀,玲珑,意象和语言都不错。在地市级报刊偶尔也有作品发表。
严东打开习作,诗歌表达了爱慕和即将离别的不舍之情。
欧晓两只眼睛定定地望着严东,企图捕捉他心理发生的任何一点反应。她希望他通过她的诗,能够明白她的心,并且得到回应。
严东的脸渐渐红了,看完,他没有言语,更没敢看欧晓热切望他的眼睛。他的心有些慌。
严东的反应欧晓全都看在眼里,“严老师,写的、行吗?”
“很、很好。”严东躲开欧晓的眼睛。
“我要到早乡上班了。”
“哦——”
“我后天走,你能去送送我吗?”欧晓依然望着严东的眼睛。
“看吧。要是有时间,我就去送你。”严东说。
欧晓有些失望,她低下睫毛,“明晚,我们几个和顿酒吧?”
“好啊。明晚我请客,为你饯行。”
“好啊好啊,谢谢严老师。”欧晓睫毛扬起来,眼睛亮亮的。
严东没有到百货商店上班之前,欧晓一直跟章介鹏关系不错。
章介鹏大爷是临河镇镇长,章介鹏家在农村,他的户口和工作都是大爷给办理安排的。他在贸易公司当采购员,跟欧晓二哥欧光同事。因为章介鹏爱好,而且写作水平不低,欧光介绍他跟妹妹相识。
章介鹏长相欧晓看不上,其他条件跟欧晓都般配。两人认识后,经常在一起探讨写作,章介鹏请欧晓吃饭,逛街,对欧晓非常好。欧晓有什么事也是找章介鹏替她办,包括家里买米买粮拉煤球,都是喊章介鹏。
大家认识后,严东也耳闻章介鹏在追欧晓。
眼见着欧晓跟严东之间的情景,章介鹏心里有些不舒服。
严东感觉到章介鹏的反应,就对欧晓说:“就这么定了,你早点回家收拾收拾东西,安心上班。”
“走吧。”章介鹏站起来,抬脚往门外走去。
欧晓心里不舍,看了看手腕上的坤表,懒洋洋地站起来。她来到街上时,章介鹏已经跨坐在自行车上,等着她了。
华灯初上,新街口中心酒店,严东,杭子枫,章介鹏,欧晓,宫静,刘青松,张刚顺,钱为硕围坐在一张大饭桌前,大家行令猜拳,喝酒吃菜,你敬我让,觥筹交错。
欧晓满脸通红,端着酒杯:“严老师,我要特别敬你一杯酒。认识你真好,你给我们带来了生气,快乐,教我们写作,指点我们进步。”
“认识你们,我也很高兴。”严东端起酒杯。
章介鹏站起来,也端起酒杯:“严老师,我跟欧晓共同敬你。”
欧晓抬起手,把章介鹏推了一把:“你坐下。这是我敬严老师的。我单独跟他喝酒。”
“我们共同喝。”严东看向章介鹏,“来,介鹏,欧晓,干杯。”
杭子枫说:“欧晓要上班了,值得祝贺,我们共同举杯,祝福欧晓工作顺利,开心。”
喝到最后,有好几个人都醉了。
欧晓抓着严东的胳膊:“严老师,明天,我就要去早乡报道了,你能去送我吗?”
“有章介鹏送你还不够吗?”杭子枫说。
“不,我想要严老师送我。”欧晓摇晃着严东的胳膊,两只眼睛闪动着亮亮的光,望着严东。
“介鹏,你送欧晓回家吧。”严东抓着欧晓的手臂,轻轻从自己胳膊上拿开。
“你一定去送我。严老师,我就要你送。”章介鹏过来拉起欧晓,把她领到饭店外面墙根边自行车旁,打开自行车锁,推着车跟欧晓送她回家。
第二天早晨,章介鹏早早地来到欧晓家,把她的两只皮箱码在自行车后架上,一路推着来到临河镇汽车站。
欧晓一直站在车站门口向远处张望,她在等严东来送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严东没有出现。
上午,临河开往早乡镇的班车只有两班:分别是七点和八点半。
眼看着第一班车发车时间到了,章介鹏催促她上车。
欧晓说:“不忙,再等等。”
七点,发车铃声响起来,严东并没有出现在欧晓的视野里。欧晓从车里把行李拿下来。
车开走了,欧晓眼里流露出了失望。
八点钟,章介鹏说:“你上车吧,严东不会来的。”
“你回去上班吧。我再等会儿。”欧晓生气地对章介鹏说。
“我陪你等吧。”章介鹏嘴里嘟囔。
直到八点半的班车发车,欧晓也没有等到严东的出现。她失望地上了车,眼泪悄悄地滑落到脸上。她把头埋下去,抵在前排座位上,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